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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终于理出头绪忙着处置收尾工作的时候,老总秘书甜腻腻的一个电话打来,吃人不吐骨头地传达着老总的运筹帷幄……末了,责问我为什么拖这么久还没搞定?我气得七窍生烟的发狠:还不是你的猪头老总拉屎不擦屁股!当初定展批款的时候指示猪头小队长副总使劲给我压低装修款预算,现在这世道没钱谁给你动真格的?哦,业绩你们拿着,晃晃屁股还得让我给你端屎盆子!
像我们这种公司,总裁、副总裁基本上就是不干人事儿的,所谓有事儿下属干,没事儿干下属的那种。具体事务全都交代给下属去完成,老总就负责定定规划,下下指标,摆弄摆弄几个副总;副总就负责把指标细化,下达到我们这些具体干活的头上,然后坐等结果,除此以外几乎不用做任何事,只管把我们玩儿明白就行。
得,我二话不说,把剩下的活儿交代给小弟监工,就开着我那辆从猪头老总那退居二线的白色破雅格赶回公司。
回到公司我的肺就差点儿给气炸了。猪头老总早就不知遛达哪儿去剃牙缝了,剩下小秘书形单影只留守闺中,此时正在以科学严谨的态度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涂着妖艳的指甲油。
我屁股一沉,瘫坐在外间的沙发里,边抹着汗水边发呆。
“哎哟,都累成这样啦……萧哥,你生活也太不规律了,虚,真虚!”小秘书犯了心疼病似的堆起她那张自诩万人迷的柿子脸,盯了我足足有半分钟。
我只顾张大嘴呼哧呼哧喘气,说不出话来。
“给,擦擦汗。”小秘书递过几张纸巾。
“谢谢。”这不是假话,感觉这个时候谁扔给我一块骨头渣子我都会感动得摇尾巴。
“萧哥这么拼命,将来谁嫁给你真是享福了!”小秘书的眼睛会勾人。
我哼哼哈哈地应着,感觉从头到脚一身粘腻腻的难受,脱下外套去了洗手间。
“我爱你,我爱你!”裤袋里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响个不停,来短信了,掏出手机瞄了一眼:
“狗娘养的快来接机,cAxxx,香港—北京”
——胡北风那厮的一贯口吻!
胡北风原名胡北,大学时专攻垒砌麻坛长城之土木工程学。其人好赌成性,又因屡得北风和牌,成就斐然,号称土木系麻坛第一高手。“胡北风”此名遂红遍校园南北,寝楼上下,无人不晓。
毕业那年,胡北风居然搞到了美利坚名牌大学的全奖录取通知书,此事被传为建校百年三大奇案之一,校史留名。怎奈好梦不长,胡北风终于不能坚挺一如其旧,到底还是尾随着美利坚的硬通货疲软不起,草草拿了个被称作“博士前”的安慰奖似的硕士学位订了张回国机票,取道香港,见了那位大他足足十岁的网友“小仙女”一面之后……悲情返乡。
当然,“小仙女”的故事他只和我聊了个大概,并没有讲完,真真假假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办完了当天的工作,我给公司打了声招呼提前下楼,给车子加满了油便往机场高速开去。这破雅格就如同二嫁女一般,不跟我来矜持,逮着油使劲儿吃,看来迟早要给她开膛破肚,大修一番。
街上不知何时变了天,细雨连绵。雨点噼噼啪啪地撒洒落在车玻璃上,交通顿时拥挤不堪,暴躁的车如同司机此时暴躁的心脏,一辆又一辆轰鸣而过,车轮激起的水箭笔直射向路边年轻姑娘们五月天时的轻衣薄裙。望着那些上下尽湿、曲线毕露的苗条身体,满脑肥肠的家伙们仿佛憋了一春天的种驴,撒着欢儿地嚎。我饿得心里一阵阵泛虚,油门踩得深一脚浅一脚,翻了翻副驾手套箱,就一个小面包,聊以果腹。
首都机场候机大厅里人山人海。
迎来送往的,旅游组团的……人头攒动,黑鸦鸦的一摊又,有点像像涂在面包片上的黑鱼子酱。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香水之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奇异气息并混合着混浊的湿气,忙了一天,这会儿我感觉有点呼吸困难了。各种画面乱糟糟脏兮兮混作一团,扑面而来。
“萧东!”胡北风隔着老远顶着一颗光头冲我招手。透过影影绰绰的人群望过去,他瘦了,略显苍白的脸上挂满了疲惫。听说国外很熬人,出国待上几年,三五十岁看着就跟七老八十差不多。
“北风!欢迎回归中土。”我一脸百花齐放的笑容,迎上去给了他一个坚实的拥抱。
仔细扫视着他那张还算年轻英俊的脸,我见怪不怪地道:“你丫身体怎么还是这么单薄,也不见你长肉!”
胡北风笑得颇为辛酸,眨巴下眼睛,拧紧了眉头反问我:“你呢,最近混得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没出过国,土鳖一个。”我也学着他辛酸地笑了笑。最后没忘补上一句:“在下不才,正在给日本鬼子当汉奸!”
我总爱跟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这么介绍我的生存状态,仿佛只要这么说了,整个人就立马变得超脱起来,多少还会给人以“不忘民族大义”,继而深入敌后潜伏,伺机而动之感。记得当初是秉承老一辈革命家以“和平共处”、“互惠互利”原则处理中日关系的遗志走进这家日资医疗器械公司的。至于为什么进这家公司,毕业的时候稀里糊涂随着涌动的人流拥向了招聘会上“一枝独秀”的日资企业;至于公司为什么选我?大概是鬼子老板看我除了懂专业又通日语,不用整天操着蹩脚的英文同英文蹩脚的鬼子老板交流,干双份儿的活拿单份儿的钱,哪个老板不高兴。
其实,日语并不是我的大学专业。我那早已作古、受过日本军事教育的爷爷才是我真正的日语启蒙老师,是他老人家一脸慈爱地教授了我这日后用以充作汉奸的本领。那时,我还很小,现在已然记不清楚他的模样,只记得他坚毅的眼神,晚年白发苍苍的他,那眼神却不曾昏花。
我至今也忘不了他胸前那条深深长长的刀疤。那是他在日本学校读书时期同右翼学生决斗留下的永恒印记,可他从没教过我日本的决斗之术。他曾在我面前无数次深深悔过当年的冲动。他说生命是宝贵的,如果当初他以那样的方式草草结束了一切,那么对自己对国家就是一种罪过;他说他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生在那个年代,他是为国家为民族而存在的。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刚满十二岁。如今,又一个十二年过去了,儿时的记忆到底还能残留多少?
我不知道。
汽车轧着薄薄的水线轻盈地奔跑在黑漆路面上,路旁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心中透着丝丝凉气。我们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透过雾气重重的车窗遥望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你把空调打开,这雨下的,有点儿冷。”胡北风眼神瞥向中控台,摸着那一打cd,“我去,你还听老狼、周杰伦的歌呢,不腻歪啊,从大学听到现在?”
“这些歌陪伴了多少八零年代的校园岁月啊,偶尔听听就会回忆起我们的大学,我挺怀念大学时候的光景,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我们吹过的牛逼都已经消失在风中了,那些我们唱过的歌却都还记得。”说完,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回忆我们大学时代的一幕幕过往。我看了他一眼,一只手从烟盒里摸出两根中南海,递给他同时给我自己也点上,并将车窗开了一道缝,烟雾瞬间从那道缝隙中被吸走,“还记得学校那个酷毙乐队么,有次他们开校园演唱会,第二主唱临时拉肚子去医院了,我正巧被拉去救场,唱的就是老狼和周杰伦的歌……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曲子里,我也就比较熟悉这俩人的。”
他也将另一侧车窗开了一道缝,顿时,一股乱流在车厢中飞舞,烟雾随着这乱风在空气中凌乱,然后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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