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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乐郡主听他声音有些沉闷,犹豫了下,便又道:“我进门没多久,二叔便离家去了军营,然而你大哥却于我说过不少二叔的事,我知道二叔是个有担当的人。二叔若是喜欢的女子出身有些不妥,也应该先说出来,兴许大嫂能帮你和母亲说和说和,二叔这般和母亲拧着劲儿,虽则能一时避开说亲一事,可却也不是长久之策,这次避开了,总归还有下回,二叔年岁已然不小,总不能一直不说亲吧?何况长久这般,也会伤了母子感情……”
平乐郡主还欲再劝,外头李冠言却又道:“大嫂,我心中当真无人,只是觉着那姚姑娘年岁太小,不大合适罢了。”
平乐郡主自然听出李冠言说的皆非实话,只当他是和自己生疏,不愿于她坦白,便忍不住叹了一声,道:“罢了,你不愿意说,大嫂也不强求,只是长嫂如母,如今你大哥已去了,他就你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你的事儿大嫂却不能不操着心,哪日你愿意说了自到远清院找我便是。”
她这话简直便是在捅李冠言的心窝子,这两日李冠言知道江宁侯夫人叫平乐郡主到廖府说亲一事,他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打听到今日平乐郡主要出门,昨夜便演了出戏,今儿一早更是闹到了江宁侯夫人面前。做这一切,一来是觉着锦瑟是个好姑娘,他如今这般实不想耽误人家,再来也是犯起了痴病,想尽可能地全了自己那份心。
他被平乐郡主逼问已是觉着难过压抑,不知费了多少劲儿这才能压制住没咆哮出声,如今再闻喜欢的女子说出这等钻心的话来,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冷声道:“大嫂也不过比我年长五岁罢了,我父母双全,亲事自有父亲,母亲为我操心,用不着大嫂如此费心!”
平乐郡主哪能想到自己好好的和李冠言说着话,他就突然恼了。依她对李冠言的了解,李冠言实也不是个性情暴躁易怒的人,她想来想去都没觉出是哪句话错了,又因生来金贵,自小到大便没遭受过这样的冷遇。
愣过思过之后,平乐郡主便也生出一股不悦来,抬手便推开了车窗,怒目盯着李冠言,道:“二叔今儿好大的脾性,可是你大哥不在了,你便也不将我这个大嫂看在眼中了?!”
李冠言不妨平乐郡主会突然推开车窗直勾勾地望来,一时撞上她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那明亮的双瞳中倒影出他的小小人影来,如同一簇火焰在跳动,瞧着这双眼睛倒是叫他想起一件陈年的旧事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的情景,他尤记得那是在城西的双昔庙前,当日他陪着母亲到庙中上香,母亲不过在禅房和大和尚讲了一会子禅,他便趁着下人们不留意偷溜了出去跑到庙前看杂耍,当时他一门心思地要要瞧热闹,只一径地欲冲过街去,哪里还注意地到街头情景,险些便被一匹快马给撞上。
那纵马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平乐郡主,李冠言还记得那是一匹通体黝黑的小马驹,他被吓得跌坐在地,那马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鼻翼间喷出的热浪直扑向他的脖颈,还有面前响起的娇喝声……一切都恍若昨日。
“喂,你没事吧?!怎能在马道上乱跑!”
听到这声音他转头去瞧,迎上的便是一双跳跃着火光如同星辰的眸子,彼时他还是黄口小儿,而她已及笄,穿着一袭火红的骑装,黑马红衣,靓丽的叫人移不开眼睛,他那时才知道原来女子也是能骑马的,样子还那般好看。
见他怔住不哭不叫,她便慌了,忙跳下马背来将他拉起来,一面于他拍灰,一面问他哪里可曾伤到,见他独自一人还叫身边嬷嬷送他去寻家人,他才吓地甩脱那嬷嬷跑走了。
此后他又遇过她两回,也不知怎么在他尚不知道何谓情时,便已上了心,记得他十二岁时有回和母亲们逗趣儿,说要娶个十六七的美娇娘,母亲们笑的不行,只道哪里有这样老妻少夫迎半个小娘进门当媳妇的。他当时就恼了,急道,哪里有五岁小姑娘便给人当娘的!
他一直觉着五岁的差距并不是问题,她及笄时他还是黄口小儿,可等他弱冠之年,她也正是花信年华,而待他到了而立之年,两人便都是人至中年,再至耄耋,他于她皆是白发苍苍,还有谁能瞧出他是比她年幼的?年龄上的差异会因年岁的增长,越来越不明显,便如同现在,若然她非他的嫂嫂,两人站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可?
为此,他努力地长大,只可惜好容易他十四,她却终于出阁,成了他的嫂嫂。洞房花烛,大哥挑起她的盖头,她笑靥如花,作为嫂嫂,她瞧他的眼神是极温和的,可也陌生,便因为他比她小,她便未曾将他放在心上,压根就不记得他们曾是见过的,而且不至一回。
李冠言想着这些,眉宇便蹙了起来,看向平乐郡主的神情也有些恍惚。而平乐郡主本怒目瞪视着李冠言,半响都得不到回应,又见李冠言表情奇怪,便又担忧地道:“喂,你没事吧?!”
她这一声唤令得李冠言回过神来,却也和多年前的那声唤重叠在了一起般,令得李冠言身子一僵,面色大变,也不再说话,一甩马鞭竟就快马驰骋而去了。
平乐郡主眼见李冠言落荒而逃,探出头来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半响这才惊地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她坐回轿中越想越觉不对,到底放心不下唤了一声尤嬷嬷。
待尤嬷嬷靠近轿子,这才忙侧身过去,道:“嬷嬷方才可都听到了?你说二爷他不会是喜欢上什么风月场合的女子,或是……或是好了男风吧?!”
江宁侯府中因为一场亲事闹起风波来,平乐郡主尤其在为小叔是否好南风一事而着急担忧,却没料到此刻她的娘家镇国公府也已天翻地覆。
书房,天光早已大亮,然而油灯却还亮着,镇国公杨建端坐在书案之后,一张脸铁青难看,因一夜不曾合眼,这会子他太阳穴处两根青筋突突直跳。他抬手揉了揉头,却抵不过心中的怒气和失望,扭头去瞧,透过绞纱窗依稀能见外头院中跪立着的挺拔人影,到底是亲生骨血,想着外头天寒地冻,风雪交加,他到底忍不住了,大喝一声。
“人呢!送茶来!”
杨建教子原本便是极为严厉的,这事儿不仅镇国公府的下人们清楚,便连大锦的百姓们也都津津乐道。国公爷虽是对世子严厉,可却是爱子心切,望子成龙,世子爷也懂事知理,最敬重国王爷,在国公府,早年是常常能看到国公爷亲自教导世子的,这些年随着世子年纪渐长,已很少瞧见国公爷责罚世子。
然而便是在昨夜,国公爷本是和世子在书房中议事,也不知怎么的,国公爷便突然怒了起来,偏世子竟不若从前那般谦恭认错,而是梗着脖子和国公爷顶起了嘴。
下人们不得靠近书房,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几声争执,瞧见书房的窗影上,世子爷似和国公爷争吵着什么,接着国公爷便砸了茶盏,而世子爷更是怒气腾腾地自屋中出来,却也未甩袖而去,竟就在院子中顶着风雪跪了下来。
世子敬重国公爷,从小到大都是极服管教的,如这般情景下人们实在是没有见过,伺候在书院的下人战战兢兢忙去请了管家。管家匆忙跑来,瞧见下这样的大雪,杨松之竟就跪在雪地里,膝下连个锦垫都没有,他当即便知事情严重。
岂知他进了书房还不曾劝说便被镇国公给赶了出来,并且勒令他不能去给镇国公夫人通气儿,管家无法只能私下做主叫下人给杨松之送了个蒲团。谁知杨松之竟犟着脾气不用,管家劝了几句,他才将那垫子压在了膝下,可如今也已跪了三个多时辰了,这天寒地冻的,那垫子纵然再厚实也抵不过地上的寒气。
世子便是武功再好,也不是铁打的人,这若再跪下去只怕真得落下毛病来,偏生管家好劝歹劝,杨松之就是不愿低头认错,先服个软。而镇国公的脾气管家也是清楚的,若是他偷着跑去告诉夫人,说不得国公爷怒气盛,罚了他不少,连世子也要再遭罪。
管家正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听到杨建在里头喊着要茶,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忙取了早备好的茶托着端了进去。他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在桌上,便听杨建道:“那逆子还不知错?”
管家心知老爷还是担心了儿子,却又碍着颜面不好开口叫人起来,便忙道:“老奴瞧着世子已知错了,要不然也不会任凭老爷罚跪,这会子也是怕老爷没消气,这才不敢进来认错。”
杨建闻言却冷哼一声,道:“他便是要和老子对抗,这才跪到外头去的!他爱跪便跪着,老子倒要看看他还能跪成一具雕塑不成!”
管家闻言知道说错了话,暗咬舌头,见杨建呷了一口茶,便又道:“外头一夜风雪,这会子阴气都上来了,世子爷将来还要领军打仗,这关节若是冻坏了,老爷夫人心疼不说,也平白叫我大锦损失一名大将。老爷看,是不是请世子爷跪到祠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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