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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这算不算是告白（第1页）

已经将近大半个月没有来，我不太能确定正确的位置了，在草丛前茫然了半天，始终没找到一个好一点的入手点，经过的人不断，这个时间要找个没人的空隙是很难的。我站在那里搓手，异样的目光源源不断地飘过来，我想还是走了算了，一转念陈逸说不定现在还没走。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对他的事情置之不理了，我这么想然后我又笑了，我他妈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了么？

到了现在我只是终于为自己的赴汤蹈火找到了理由而已。

我不知道他保持那个姿势多久了，我走进去的时候只一瞬间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陈逸靠着正对卷帘门的墙，身下是几张卷了边的报纸，他把头埋在膝盖间像是睡着了，右手臂垫在额前，也压着另一只手臂，左臂就往前垂着，表带滑到了腕骨处。他的背部轻微地起伏着，这是这个灰白主调的车库里除我之外唯一的一点生迹。

我猫着腰走过去，在空旷的车库里还是不免跟水泥地发出了轻微摩擦的声音，这些响动好像都没有被陈逸察觉，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张孟轩让我来救他，莫不是让我给他盖张毯子不要让他着凉了？

这是那次在教室里张孟轩出去买午饭后我们第二次两个人独处，紧张是难免的，尤其是在我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这种紧迫感让我几乎能听到乱动的心脏发出的砰砰声撞到四周的墙壁反弹而来的回音。

我继续靠近，他还是没反应，我到他面前蹲下，这种距离恰好能让我闻到他身上洗衣粉和午后阳光混在一起的味道，我甚至还贪婪地吸了几口气。我们原来已经好久没见了，我的心揪了一下，斜着脑袋看着他，即使这个角度我只能看到他的头发，但我还是私心希望这个人不要醒，至少暂时不要醒，至于这个暂时是多久，我心中还没有一个可以估量的指标。

但是现实中这个暂时并没有持续多久，陈逸揉了揉头发抬起头来了，眼眶全是红的，一个人要疲倦到什么地步才会有这种像是刚刚嗜血完了的眼神。我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摔到了地上手撑着地，虽然是很凉快可也够疼的，但我总不能当着陈逸的面揉我的屁股，后背像长了芒刺一样让我马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着，他朝我笑了笑，我很窝火，为什么他总是要以这种生疏的态度来一次次隔开我，我这趟来，到底是想问他什么，我竟然已经不记得了。

——死猴子让你来的？

死猴子？我难道穿越到了西游记么，后来我猜测这大概是张孟轩的新外号吧，我点了点头。他把身子往旁边挪了一边，我心领神会坐到他旁边的报纸上。此时我们的距离很近，前所未有地近，顾昕昕看过几本心理学的书，她跟我说两个人在靠得很近的情况下，几乎是没有谎话可言的，这是洽谈的最好距离。但是她又说这也不是绝对的，因为如果这件事情放在两个浪荡的男女身上，他们只会用身体来洽谈，就是还没说到两句就滚到床上去促膝了。

我憋着笑不能让陈逸发现我在想什么，陈逸看我好像莫名愉悦起来了，头顶就差冒出几个问号。我看到他迷茫的样子，就更想笑，虽然我心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必须找个话题，然后再很自然地切入我要问他的问题。

——你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他自己送上门来了，也就是说我不用费尽心思地绕圈子，可以直接知道我想知道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只有一次机会，也就是说，他只会诚实地回答我一次，接下来的问题，他可以选择不回答，也可以选择骗我。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自己一个人闷着的时候，明明有很多的问题，要是全写下来大概也不比康熙字典薄。但是他突然要对我坦诚了，我反而不知道那些问题中到底哪一个更值得问，哪一个是我最想知道的。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但我没勇气去看他，他在很耐心地等我发问，而我在想的，却只有哪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以尽可能地解答我大部分的疑问。

——小沁和古湘，你更喜欢哪一个？

爱情与理智是分开甚至对立的，很多时候你再去回想你跟喜欢的人说的言语，会在心中生出一种又痒又痛，就好像细小的刺在你心脏上一圈一圈扎过去的感觉，在老去以前，在心脏麻痹以前，这种感觉每每到来，就好像在你面前摆着一罐微微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让你又甜蜜又苦恼。

他直了直身子，托着腮想了一会，大概是在组织言语。我已经意识到我这样问很冒昧，但他也没表现出反感，我就姑且认为他是愿意回答我的，并且还去认真地思考了。

——怎么说好呢……她们是不一样的，小沁是我喜欢的人，而古湘是喜欢我的人。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多少，我摸索不到，但我承认在陈逸说古湘是喜欢他的人，也就是默认他并不喜欢她的时候，我的头皮恶作剧地发麻了一下，我明明觉得我是应该高兴的，可是怎么突然对面前的人有些发俱。

我又想起当天小沁跟我说，她喜欢的人是常林，从来不是陈逸，我一直对这句话耿耿于怀，虽然轮不到我原谅她，但在我心里我一直没原谅她。而现在，我喜欢上了的人，他竟然也做了和小沁一样的事情。我觉得我的这个问题真的糟透了，因为我又发现接下来我准备的所有问题都没有意义了，我甚至想问他——你说我到底是该继续喜欢你，还是该恨你呢。

——我要走了。

我觉得自己被张孟轩耍了，又或者我是被自己耍了，我以为知道真相后我就可以像一个局内人至少可以跟陈逸拉近一点距离。但是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真的是我承受不了的，我最最承受不了的是，当我发现我没法承受这个人给我带来的冲击的同时，我又发现自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了，喜欢到就算他做了错事，让我曾经深恶痛疾的事，我的第一想法还是只有逃避。

我愿意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但我不会再一次地深究下去，因为做这种事情，就好像是在暴雨的天气挖一堆烂泥，烂泥的下面还是只有烂泥，下不停的雨会把我挖出的坑，又重新用烂泥填回去，最后就连我手上的泥都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我还是我，烂泥还是烂泥，我没能把它怎么样，一切都是徒劳的，真相就是这么一滩烂泥，我却非要以为下面有等待萌芽的种子。

——杳杳。

他抓住我的手，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我现在半蹲不起的姿势很难受，所以又坐了回去跟他对视着，我告诉自己这绝不是因为不舍得。我现在终于敢直视他，就好像一个邋里邋遢的待业女青年，突然抓住了邻居家成绩优异的小男孩背着父母偷偷藏糖，然后把他从角落里揪出来神采飞扬地等待教育他一顿的样子，我竟然觉得自己有些许的猥琐。

他也看着我，但是眼神里并没有害怕，他妄图用他的眼神击垮我的小人得志，他成功了，反正我永远是失败的那一个，输得久了，也没有所谓的挫败感了。

——有一句话，我不能说，因为我说出来的话，我们就都完了。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把手缩了回去，眼神闪烁地看着地面。这种场景，这种对白，让人很难再联想到别的地方去了。我的脸瞬间烫到一个无以复加的程度，但我知道那种脸色是很难看的，顾昕昕每次看到我那样都会惊呼一声然后问我是不是又去淘气地玩火把脸烧熟了，我只能拼命深呼吸，想要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一点。

现在的心情，就好像你发现口袋里的钱正好够用来买下橱窗里的商品，然后你就突然觉得，从前的省吃俭用委曲求全都是只为了这一刻的富有而已。我庆幸来了这里，不然我也许一辈子也没机会听到他这句话。

我看着自己的鞋尖，没再说话，他也沉默着，我还差一点点就要靠上他的肩膀，我们似乎在无形中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不言，我也不语，但这样就已经很难得了，我知道我们不会有多少次机会可以感受其中只混杂彼此呼吸的空气。

我没有再提问，那句话是什么，要我等多久，我都不再想知道，我果然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但接下来的机会是我自愿放弃的。我猜中了开头，没能猜到结尾，这句话就这么被我套用上了，我没有想象中的心猿意马，我不想再让其他的任何想法去霸占属于我们任何一分一秒的时间。

他的手机响了，是最普通的诺基亚默认铃声，一般的电视剧里只要是有人电话响了，都会是这种铃声，如出一辙，因为那年还没有iphone，htc也没风靡起来。街上的人一摸口袋，拿出来的几乎是清一色的5200。

是古湘打来的，我总是有这种直觉，而且会很精准，陈逸就在我的旁边，现在我的背已经靠上了他的背，他每发一个音节，我的背部就能感受到他传来的起伏。通话内容没什么出格的，其实我什么也没听见，大概都是古湘在说，然后陈逸只是适时地“嗯”几声，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吃醋，更没有能力控制住内心的纷乱。

放暑假的时候我有一个习惯，因为不用接受学校的风纪检查，所以可以两个月不剪指甲，现在我懒惰的报应来了，我摊开右手掌，指甲嵌进手心的痕迹一目了然，使劲地揉了两下也没能让它复原。

通话结束，陈逸把手机放在了旁边，还是没转过来看我，我只听到他那几声喘气特别粗。我知道他要走了，而且我阻止不了，就像流云属于天空，浪潮属于海洋，没人能说清这种从属关系的由来，但自这个天地存在以来，这些规则就这么被定下了。陈逸属于古湘，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没法去违背。

陈逸走了以后我又一个人在秘密基地的地上坐了好久，反正这里比开了空调还凉快，我也正好不想再挪动。我打开手机给自己的号码发了一条简讯，过了三秒简讯在电波里绕了一圈又重新传回到了我的手机上，我看着那句话一直到眼睛发酸，越来越觉得每个字都不太像字。

——真糟糕，我好像真的救不了他。

2007年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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