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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饱受一夜战火摧残的蚂拐镇露出它累累的伤痕。被子弹掀翻的屋檐犹如张牙舞爪的魔鬼;被打碎的窗棂散落一地,凌乱不堪;被轰炸的屋子残垣断壁,满面狼藉。其中也不乏横卧街头的尸体。
当火红的朝阳升上西北的山头,天空一片亮堂堂之时,一直坐在板凳上干等得不耐烦的刘占元,踱着步子走出东北酒馆,放眼望着脚下这片昨夜刚征服的土地。
张大民带领手下的人马挨家挨户地砸开房门,有的冲进房间拉出正在沉睡的主人;有的钻进茅厕扯出正在如厕的客人;有的冲进厨房拽出正在吃饭的老人;还有的强行推出正在梳头的妇人。
小镇里几乎所有的居民都被他们统统赶到街上,无论男女,不分老少,无一例外,即使老弱病残,也无一幸免。
那些被驱赶的人群眼神呆滞,表情木讷,茫然而又无助地站在街头,每个人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对未来的一切感到迷茫。
而沦为俘虏的中统们则被人监视与看押着,他们脑瓜低垂,仿佛一个戴罪之人,站立一旁。
刘占元闷不做声地走向那些人,神情冷漠而麻木不仁,他从这一头晃到那一头,又从这一列踱到那一列,左看右看,犀利的目光盯着人群中每一个可疑的面孔。
被他盯上之人,有的一脸茫然;有的眼神迷离;有的眼光游移不定;也有的神色慌张,手足无措;还有的面无表情,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走了许久,最后刘占元的目光落在一个身材瘦弱的学龄孩子身上。
多年的营养不良,导致那可怜的男孩面黄肌瘦,脖子上连接的脑袋就像一个小萝卜头杵着。
刘占元伸手轻轻地抚摸小萝卜头的脑壳,然后收紧五指揉了揉,好像再揉一个面团。
那孩子并不慌张,估计这种场面早已见惯不惊。他挤了挤几乎被揉得变形的眉毛,十分配合地做了一个鬼脸,低头挣脱对方的魔爪。
刘占元趁孩子抬头的当儿,冷不丁地掐住对方的小脸蛋。一直站在人群后面冷眼旁观的赵建国心里一惊。直觉告诉他,那王八蛋要对这孩子下毒手了。
可是,对方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刘占元只是微微地转动几下捏紧的手指,仿佛在捏一团棉花。他阴阳怪气地笑道:“来,小朋友,笑一个。”
这种情况之下,一个幼小的孩子怎能说笑就笑?除非他是个神经病。男孩怯生生地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恐惧的神情,不知道对方到底意欲何为,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和周围其他人,他们兀自低头沉默。
“小朋友,别害怕!你看我,你看我,看怪叔叔给你做示范。”
刘占元开始有节奏地鼓起腮帮子,那动作和神态就像一只即将鼓噪的青蛙。
男孩原本紧张地情绪才有所收敛,他学着刘占元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吹起圆鼓鼓的腮帮,不过仅维持了几秒钟,鼓起的腮帮渐渐瘪了,看样子就像一只漏气的皮球。
“好,很好!深呼吸,深呼吸。再来一次!你很棒!”刘占元连忙加油鼓劲。
男孩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大地鼓起腮帮子,脸色涨得通红。刘占元冷不丁抡起两巴掌轻拍男孩的脸颊,鼓起的气球顿时瘪了。憋在嘴里的二氧化碳随即呼呼地吐了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刘占元忘情地开怀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天真无邪的男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刚才的恐惧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怪叔叔十分好玩。
赵建国默默地注视着跟孩子玩低级游戏的刘占元,他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站立的人们用眼睛的余光扫视队列前面那个戏耍孩子的坏人,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每个人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因为这个逼迫他们排队站立的匪首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副手张大民连忙抬脚蹭了蹭帮主占元,提醒他要时刻注意维护西北马帮帮主的完美形象。
刘占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收敛笑容,故态复萌。他直起身子,叹了一口气,“小朋友,赶快跟你的爸爸妈妈回家吧!”
正玩得起劲儿,意犹未尽的男孩马上拉住惊魂未定的父母,转身就走。刘占元冲着孩子的父母,那两个老实本分的小商人,叫道:“你们回家看好孩子,关好门窗,哪都别想去,好好生活。”
男孩的父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刘占元继而冲着面前排列的人群大喊:“凡是家里有小孩的赶紧带走吧!”
人们如临大赦,纷纷带上自己的孩子莫名其妙地转头离去,每个人默默地往回走,偶尔有人侧过头幸灾乐祸地望着身后那些没有孩子的倒霉鬼。
刘占元静静地盯着那些带孩子回家的人群,其中一个行动怪异的秃顶中年男子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因为其他的孩子都非常主动地牵着父母的大手,唯独该男子使劲地拽住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女孩,女孩惊恐不安,非常被动地跟在他后面。
他转脸对张大民使了一个眼色,张大民心领神会,轻轻地向前挥了挥手,带领几个手下,猛扑上去,枪口顶住中年男子的后脑勺,直接撂倒在地。
刘占元拉过因惊吓过度而哇哇大哭的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枣,递到女孩眼前。她立即破涕为笑,连忙抓起红枣,送到嘴里。
他一把抱起女孩,嘴巴附到她耳边,小声问:“小妹妹,可不可以告诉怪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
“囡囡。”女孩嘴里咬着红枣,含糊不清地说出两个字。
刘占元放下孩子,让人将把她带走。女孩还盯着他手里剩下的一颗红枣,始终不肯离去。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把红枣丢给她,把她打发走。他蹲下身子,盯着趴在地上那个油光华亮的脑袋,厉声问:“你女儿小名叫什么?”
“秀秀!”中年男子竭力转过脸,企图挣脱踩在上面的皮鞋,他随口说道。
刘占元站起来,仰天大笑,猛然出脚踢了一下男子的胸口,指着他的鼻尖骂道:“杨柳风,他奶奶的!你别装了好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别人的爸爸,你这个当爸爸的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也想蒙混过关?这不是明摆着班门弄斧吗?”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大叫:“特么地,鬼知道你叽叽歪歪说什么!”
刘占元狠狠地踩住他的老脸,大吼道:“你小子少跟我装蒜!你这么着急地回家不就是为了搬出柴房里的电台,发情报给陈霸先那老混蛋吗?也不知道你从哪个倒霉的家长手里抢来的孩子!要想糊弄人,麻烦你先做点功课,再来我面前晃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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