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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决定好了要等（第1页）

是灯，是光，是夜，是陈逸，是涤荡在我胸腔里的回声。

他把门轻轻碰上，转身朝这里走来，我闭上眼睛假寐着，即使他的脚步声很轻，我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他穿的是鞋架上那双宝蓝色的塑料防滑拖鞋。

我曾经问过顾昕昕，为什么我们家里要摆男士拖鞋，她说是给客人穿的，然后她又说，万一他回来了呢，我知道这个“他”是顾重光。

我对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并不鲜明，因为在我能记事以来，他已经很少回家住，和他在一起的温馨往事少之又少，所以我可以无所顾忌地恨他恨邓心。但是在还没有我的时候，在顾昕昕的小时候，他们应该还相爱着，换言之，她也许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爸爸如何向另一个家步步沦陷，她也许挣扎过抗争过哀求过，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最无奈的事情，就是无论你的心智多么成熟，你还小可你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力，但是总有一些事情，是让你连去判断的资格都没有的，通常我们称这些为大人的事。

陈逸的脚步还是很缓，我几乎只把眼睛打开一条缝就能确定来人一定是他，来过我们家的男人只有他和张孟轩两个人，虽然陈逸和张孟轩的身形非常相似，但是如果是张孟轩进了我的房间，绝对不会只搞出这么一点动静。他在我床前蹲下，大概是确认我是不是睡着了，我庆幸房间里只亮着一盏瓦数不是很高的台灯，不然以我们现在的距离，他一定能看出我脸上的红晕把本来就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我衬得更像刚进城的乡下姑娘。

他的鼻息全喷在我的脸上，我攥紧放在被窝里的左手不让自己破功，我看不到陈逸现在正在干什么，但是他一直没离开那个位置，因为他洒在我脸上的气息是均匀又微弱的。理智沉入时间海，我豁出去了打算沉默也沉睡到底，想看看如果没有人给他下一步的指令，他到底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接下来会做什么。

其实我最想知道的，还是他会不会趁我睡着了偷偷亲我一下，想是这么想，但是我还是殷切地希望他能不这么做，就算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是如果那样，也就意味着他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被转换成其他的形式传达给了我，那我就不能再装作不知道，当然他也不能，那我们要怎么办，也许像他说的，我们真的会都完了。

是我想太多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我听到台灯被关灭的声音，他还是要走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支开古湘的，属于我们的时间总是不会变得更长，但这没有什么公不公平，我知道古湘比起我来病得要严重得多，我居然还妄想着有一天能找出古湘的病，然后以此来打击她，让陈逸可以离开她的身边来到我的世界。

我必须承认，从知道古湘有病以来，我没日没夜地在想尽办法戳穿她打败她，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让我得以报复她的天生丽质。

但是下一刻，当我露在被子外的右手被陈逸握住的那一刻，我心里的那些想法蓦然像一片透明塑料气泡垫，被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个个摁了下去，而我一点也不觉得疼，冲上心尖的反而是一种焕然一新的释然。

我忘记了正常人在被握住手的情况下会不会惊醒，还是闭着眼睛调整着自己快要露馅的呼吸。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你快走”，因为我随时会哭出来，我很想像个做错事的丫鬟跪在老爷面前拼命扇自己的耳光，但是社会主义早已战胜了帝王时代，我很想找个有着琉璃瓦房顶的教堂站在神父面前双手合十地忏悔，但是我并不是基督教徒。

我决定了要等，等陈逸，要赎我恶念的罪，猜忌别人的罪。不耍阴谋诡计，不去胡思乱想，我一把showhand了自己所有的信仰，不管最后我拿到的是同花顺还是一副烂牌，在往后的无尽岁月里，我都无法通过任何的介质再拿回这些。

我自作主张地和命运交换了一个条件，我还是继续做那个愚善的人，只是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太久。

我忘了自己已经处在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刚想睁开眼睛，就又被梦拉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在梦里，风很香云很软，陈逸白色的衬衫领正贴着我的头发，我们拥抱在暖色的阳光里，任何的言语都融化在他收紧的手臂里，在那里我们有无穷的时间可以在一起，那一天迟早会到来，我坚信，我支取了未来的一点零星在梦里，希望不会因此而遭到报应。

可不可以请你再快一点，因为才只过了一个梦的时间，我就已经发现自己等不及了。

——陈逸昨天晚上来过吧？

第二天我一醒就马上下床冲到了顾昕昕的房间里，我需要找一个人来确定昨天晚上的一切并不只是那个梦的一部分，太过心急，以至于到了她的房门口才发现我连拖鞋都穿反了。顾昕昕正在用左手给右手涂指甲油，应该我的闯入她一不小心画到了手指上，她抽了张纸巾把指甲油擦掉，然后把纸揉成一团朝我砸过来。

——死小孩真没良心，一起来就顾着想男人，我昨天伺候你一天了怎么你不多惦记惦记我啊。

我一看撞枪口上了，马上掉头逃回房间，不用在再问下去，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如果陈逸没有来过，顾昕昕是不会看起来这么不爽的。

我总觉得顾昕昕对所有的雄性生物都有抵触性，以前她有个同学托她照顾几天小狗，她观察了一下发现是母的于是欣然接受，过了几天她又发现原来是只公狗，爱心骤然崩裂，然后她就再也没抱过它，有时候还指着鼻子咒它鸡鸡这么小将来肯定找不到母狗。

我对着镜子刷牙，脸色已经好多了，让脸看上去发肿的红晕也都消失不见，我含着满嘴的泡沫心说要不要给陈逸发个短讯谢谢他昨天晚上来看我，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陈逸有传短讯给我，正想着该找个什么话题。但这条短讯一发过去，不就等于告诉他我昨天晚上根本是在装睡么，但我可以跟他说是顾昕昕告诉我的。我又打算骗他一次，但这次的动机不算太坏，我呼了一口气，从嘴里吐出几个泡泡飘到了镜面上，后来就留下了圆形的牙膏印。

顾昕昕果然说到做到，离8月31日正式报道只剩七天，她每天像黑面神一样捧着笔记本守在门口不让我出去，就连家里的长绳子都被她收了起来，我不知道她是怕我从窗口攀岩下去还是怕我悬梁自尽。陆佳云和张孟轩好几次想来探监，顾昕昕连门都没给他们开，透过门镜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另外，顾昕昕发现了我作业本里的玄机，收走了我所有的参考答案。还上小学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是得过且过，过一天就当渡了一个劫，知识点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语文还能随便写一点东西上去补补空行，数学实在凑合不了，只能把堆在储物室的小学课本又拿出来翻。我庆幸顾昕昕还没有把它们卖掉，虽然曾经我对它恨之入骨，但是此时我已经完全改观，只有它们能让我重见天日，我现在恨不得隔着厚厚的一层灰跟它来个法式热吻。

五天后我总算超前进度完成了指标，我潇洒地把四本作业本往顾昕昕的桌子上一扔，啪地一声听得我神清气爽，现在就等她一个指令我就马上冲到陆佳云家大喊一声“我***浴火重生又回来了”。我站在那里想到嘴角都被口水浸湿，顾昕昕不紧不慢地用两根手指头夹起作业本的一角，随便翻了两页又合上。

——干得不错啊顾杳杳，看来你已经有了要好好学习的天赋了，我奖励你把下学期的课本先预习起来吧。

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被顾昕昕耍得团团转，你无法想象，这就好像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好不容易把地拖干净了，组长检查了一遍实在找不到瑕疵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这次做得不错，去把窗也擦了吧。

顾昕昕好像一直以来都以打压我为乐，从前我从没有因此而萌生什么恨意，当然现在也没有，我只不过觉得她在操纵我玩弄我，她从来都是知道我最想要什么的，然而我越想要她偏偏就越是不给。

我用手把桌子上的四本作业扫到地下，这是我第一次忤逆她，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到了青春期都一定会叛逆，可我忽略了一点，人并不是因为到了青春期才有了叛逆的必然，而是到了这个时间必然会遇上谁，才触发了悖逆的开关，悸动来得如此迅猛，连我都被冲到了痴狂的险滩上。

——不出去就不出去！

每走一步我都觉得骨髓逐渐被换成了铅，而我的四肢僵硬成冰冷的木头，好几次想回头跪下大喊几声我错了，顾昕昕的指甲敲在桌子上的卡啦卡啦声从我拿走作业本后就没停过，最后几步我几乎是用小跑的方式逃出了她的房间。

顾昕昕竟然没有把我软禁起来，也没有打我一顿，更没有打我一顿再把我软禁起来。因为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了陆佳云，很明显是顾昕昕将她放行的，我的起义得到了良好的结果，但我心情并没有转好，顾昕昕还是在以让我的姿态处理我的事情。我知道跟自己的至亲置气来证明自己气势的人连狗屁都不是，我主动泡了一杯果珍去跟她示好，她没给我脸色看，把杯子放在一边然后特别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顾杳杳，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不管是因为什么，古湘已经是陈逸的女朋友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跟顾重光外面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初尝情滋味的过程里，我早就惯性地躲避了很多原则性的问题，我想告诉顾昕昕陈逸其实是不喜欢古湘的，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分开。但我还是没说，因为我也不敢保证，在顾重光爱上别的女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邓心，如果没有，他是不是就不算是感情出轨，而只是在一段柴米油盐的感情逐渐淡却后又重新找到了那个让他从骨子里活过来的人。

从前嗤之以鼻的事情在自己经历过后竟然也想连同别人的份一起辩解了，发麻的感觉一直从背脊蔓延到头顶。我听说满清的时候有一种酷刑，把人埋到土里，然后在脑袋上开一个洞，把水银从洞里灌下去，人就会因为难忍的疼痛直接从脑袋上的洞钻出来，连皮都不要了。

我觉得我就像是那个已经半截身子被土埋了的人，自以为是不管不顾，其实是自寻死路。但我不会向任何人坦诚，我宁愿尸骨无存，宁愿以丧心病狂的方式死去也一定要去等那个只有等到了才有答案的问题，如果我不等，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离开学还有两天，我离结局更近了一点。

2007年8月24日~2007年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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