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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最后一课（第1页）

村子里，再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再没有猎人们的身影，只剩下三个外乡人，在坟头上垂手站立，默默地，体会着这份巨大悲痛。

“是不是因为我们，才给他们带来了灾难？”兰伯特先生长叹一声，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几天前寒气入体，加上伤痛和忙碌，他的身体非常憔悴。

林顿不愿兰伯特先生在寒风中久站，搀着他进屋休息，屋里经过了清洗，但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兰伯特靠在床头，又是一阵猛咳，喘了口气才道：“孩子，老师有一种直觉，恐怕坚持不到天气暖和的时候了。”

“兰伯特先生，都是我不好，不该偷偷跑出去，害你受了风寒。”林顿站在床边，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坚强起来，孩子，这几天流的眼泪，已经够多了。”兰伯特道，“唉，答应了你父亲要照顾好你，看来要对不住他了。你把我的小箱子拿过来，有些东西。我要提前给你。”

兰伯特打开箱子，取出了一个厚厚的本子，说道：“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来到猎人村以后，从你和小黑的身上，我总能感到有一些特殊的气息，似乎命运在安排，你们不会像常人一样，庸碌一生。而是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老师不能教给你们魔法或者武技，能给你的，只是我这一生的一点积累，也许对你和小黑的将来，会有一点帮助。这本是老师的笔记，记录了老师对历史和艺术的研究心得，还有海斯勒帝国皇家藏书的一些摘录。海斯勒帝国建立至今，已经四千多年了，它所拥有的悠久文明和知识沉淀，是其他国家无法望其项背的地方，而且这个国家强者辈出，对于爱玛大陆一些未知领域的探索，也是人类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只可惜，这些宝贵财富，都为皇室私藏，普通人根本无法知晓和分享，所幸的是，老师当年偷看到一些，并进行了抄录，现在。你拿去吧。”

兰伯特先生说了一大段，觉得有些疲累，喘息了一阵，才继续道：“孩子，这本笔记，本来是打算以后再给你，因为你还在学习的基础阶段，接受新事物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可是现在，老师不知道还能陪伴你几天，只好提前做个准备。另外，我这里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给你。”

兰伯特拿出箱子里几件衣物，从最底层取出一块淡紫色的方巾，方巾里包裹着一个物件。兰伯特看着方巾，手在轻轻发抖，颤颤地打开它，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炫彩铃铛，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兰伯特闭上眼睛，百丽儿公主俏丽动人的脸庞浮现出来，夜莺般的歌声又在他耳边响起，十八年过去了，她早已嫁为他人妇，生儿育女，时光，恐怕冲淡了她所有的记忆，但是自己，却感到所发生过的一切，就如同是在昨日一般，那样清晰，那样的刻骨铭心。

“百丽儿阿姨，是海斯勒帝国罗奈尔德大帝的第十一公主，老师是因为她，不得不离开海斯勒，逃到占罗公国，成为了一个流民，多亏你父亲当初救了我，才能活到今天。这是百丽儿公主给老师的一件信物，将来希望你能够找到她，将铃铛还给她，以她的身份，见到此物，一定会给你们一些帮助。”兰伯特先生说完又咳了起来，摆摆手道，“收好这些东西，去看看小黑吧，这孩子伤心得太厉害。”

林顿走出村口，看到小黑仍然呆立在坟头，只是身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团黑色雾气，他有点疑惑地走上去，拍了拍伙伴的肩膀，小黑转过身，面部阴寒而狰狞，黑色的瞳孔里，是两团苍白火焰。

“是谁，谁杀害了你们？”小黑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彷佛不是他本人在说话。

林顿惊地倒退了两步，想了一想又鼓起勇气走上前，抓住小黑的肩膀摇晃着，他感到，小黑的身体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你怎么了，小黑？”

“作为黑暗法师。我将永世诅咒凶手的灵魂！”小黑推倒林顿，朝身旁的树林一指，浓烈的死亡冥火从手指中喷了出来，几道波纹以他为中心，呈扇面向森林中扩散，成排成排的参天树木，被拦腰而断，倾倒的树木上，松针全都立即焦黑枯死。刺客伟兹和奥迪斯正在回去复命的路上，他们尚未走出博莱克森林，突然感到脑子里被重锤狠狠一击，都狂喷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们昏昏沉沉地想着，森林里有超级恶魔吗？

发完飙的小黑，如同一根木头一般，僵硬在那里不动了，林顿坐在地上，极为惊愕地看着被摧毁的一大片树林，完全目瞪口呆。团团在林顿的脑海喊了一句：“这黑小子，原来这么厉害！”

“那忘却记忆的，只能毫无希望地游荡；那拥有记忆的，要忍受永恒的孤寂。”幽怨哀婉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萦绕着，纠缠着，久久回荡。小黑看到，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在向他挥手，阿道夫爷爷，维托叔叔。萝伦妹妹，布鲁斯还有村里的其他人，他们挥完手，逐渐地淡化，最后消失了。

“不要走！”小黑朝影子们冲过去，他想拉住萝伦的手，可是抓了个空。小黑感觉到，自己似乎在水里，无边无际黑色的水，除了一个个的影子，什么都看不见。他伸出手，发现自己也是一个虚影，在慢慢变淡，变淡，最后化为一个气泡，徐徐上升，啵的一声，跃出了水面。

小山坡上，林顿和小黑一起望着夕阳，目送余晖一点点消失在山的那边，一瞬间，他们都感觉，自己长大了很多很多。

“那天，我到底怎么了？”小黑问道。

“不知道，变得有点吓人，好像不再是你本人了。”林顿答道。

“要是有一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会伤害你，你就先杀了我。”

“不会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半个多月过去了。兰伯特先生的身体不见好转，反而更加虚弱了下去，几乎已经无法进食了。林顿听阿道夫爷爷说过，野参可以滋补身体，这几天带着小黑，在山里到处寻找，虽然偶尔挖到了两支，可是对兰伯特先生似乎并不起多大作用。

“林……林顿”，兰伯特叫住林顿，“孩子，别再去了，山里面……太危险。”

“没关系的，兰伯特先生，维托叔叔说过，上次可能是因为小斑斓豹受到什么惊吓，跑丢了，才引来了大豹子，这种事，很多年都遇不上一次，我们现在采药的范围。都很安全呢。”林顿道。

“不用……不用去了，我心里清楚，吃什么药，也没有用。”兰伯特艰难地说道，“孩子，就在这多陪陪我，让我多看你两眼，以后就……看……看不到了。”

“我想去找金光草，阿道夫爷爷说金光草能延长寿命。”林顿趴在床边哽咽道。兰伯特摆摆手，落下来轻抚着林顿的脑袋。

“老大，你在这陪着兰伯特先生，我去找金光草。”小黑说完就准备转身出门，他却看到兰伯特先生朝他招手，示意他也不要离开。

“孩子们”，兰伯特道，“都拿个凳子，坐在我的面前，老师……老师想给你们再讲最后一课。”

看着林顿和小黑安静地坐在他的眼前，兰伯特先生的精神恢复了一些，眼睛里似乎有了些光彩，他喃喃说道：“孩子们，我曾经是海斯勒帝国的一位皇家讲师，专门为皇家子弟讲授历史和艺术，本来生活的很安静，也很富足，但是因为和百丽儿公主的一些事情，我的后半生，却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但是我不后悔，那是我自己的选择，生命中快乐大都是短暂的。犹如焰火绽放的一瞬，犹如昙花开放的一刹那。”

“其实在猎人村的这个冬天，老师也非常的快乐，这里简单而宁静，没有纷争，没有阴谋，没有虚伪，每天面对的都是一张张淳朴的脸，多么希望这份平静永远都不要被破坏。我没有子女，我把你们都当做自己的孩子。这些天，我感受到了当父亲的滋味，很幸福，真的非常幸福。”兰伯特先生越说越有精神，连咳嗽声都没有了。

“今天，老师给你们讲最后一课。我们一起在这个村庄里生活了一段时间，都感到了简单的幸福，可是，因为这种满足，因为单纯而没有纷争。我们也应该看到，猎人们至今还是穿着原始的兽皮衣服，使用着原始的狩猎工具，住着简陋的木头房屋。爱玛大陆拥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已经有九千多年了，从史书上看，九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生活着，可现在很多国家，文明和技术的发展有了很大的进步，他们拥有高大复杂的砖石建筑，拥有大规模生产的加工工厂，他们改良农业，治理河水，研发武器，建立军队，他们一边与自然抗争，一边与同类斗争，在艰难和危机的淬炼下，反而越来越进步，越来越发达。所以说，事物都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你们以后看待问题，不要单一的从一个方面去看。宁静安定的生活是美好，可却让我们停步不前，战争的确带来很多灾难，很多死亡，可是在生存压力面前，人类的智慧和创造力都被最大的激发出来。”

“孩子们，我想告诉你们的道理就是，磨难是一件好事，它会让你成长，让你强大起来，不要害怕困难，要努力去克服和战胜它。林顿、小黑，我感到你们身上都有不凡的气息，将来可能会成就一番大事。想做成大事的人，一定要经受磨难，背负痛苦，无论什么情况。不要气馁，不要放弃，不要选择堕落。还有，就是要确立人生的方向，究竟要做什么，究竟要去哪里，还是毫无目的的四处乱窜？年轻人最可怕的就是，今天想这样，明天又想那样，最后一事无成。孩子，你们应该在成年之前，想明白，想清楚，朝一个方向，不弃不离，千万要记着啊。”

“九千年的历史和文明是谁创造的？大家说法不一，老师认为，是英雄带领大多数人创造的，英雄虽然关键，但他的所作所为必须符合大多数人的意愿。无论你多么强大，也不能一意孤行，那样只会带来毁灭。我相信，你们俩都是未来的英雄，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有时候要牺牲少数人的利益，甚至是自己的利益，那个时刻，要果断，不要犹豫，付出是必不可少的。孩子们，人生百年，哪怕是强者，最多也就活到三四百年，但文明千年万年，还要一直延续传承，不管以后你们武技多强，魔法多么厉害，拥有多大的权力，一定要铭记，不要做摧毁文明的事情，不要毁了我们这个种族将近万年的智慧结晶，要让它永远闪耀着光芒，否则，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罪恶的和毫无意义的。”

兰伯特先生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他强撑起身体，半坐了起来，看着两个少年道：“小黑，你心地纯净，乐观而有活力，但是不要对没有可能的事充满幻想，要去做有把握的事。林顿，你勇敢并且坚毅，不会轻易动摇，但是有的时候做事要知道退一步，缓一缓，不能过于固执，因为通往成功的路线，始终是曲折的，不……不会是……直线。”

“兰伯特先生，您……您休息一会吧！”小黑劝道。

“休息，不了，马上我就要……就要休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孩子们，我……我最后可不可以有个要求，你们能……能够叫我一声爸爸吗？”兰伯特向他们伸出手，眼光里是无比的慈爱与不舍。

“爸爸！”两个孩子都扑在兰伯特先生的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兰伯特先生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他搂着林顿和小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孩子们背上的手，缓缓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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