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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生到现在,微臣呆过最久的地方、微臣面对最久的人、微臣……微臣与家中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要把生命中最大的最重要的一部分,硬生生剜去?要在一夜之间就化身恶鬼,斩断嫡母四肢,咬碎嫡兄躯体?”
黄烙久久不语。
他亦被这最后发自肺腑字字泣血的一席话震住,等回过神来时,心底的最后一丝怀疑也已经消退。
他便长叹了一声,上前两步,将邵劲自地上扶起:“风节啊风节,孤如何不知你的人材?只是我辈为官为民,一念差错,少则一家一室,多则一国一城,尽数陷于刀山火海之中。你可知你这一念之差,若教天下知晓,就是名节尽丧,天下之人群起而攻之啊!”
邵劲死死抓住黄烙的衣摆,再次哭求:“殿下救我!微臣亦知自己糊涂啊,殿下救我!”
前头既然已经抻够了,此刻黄烙便直言安抚:“孤既已尽知,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但你先要同孤直说,你此番一来便将事情合盘拖出,可是这件事已然被旁人察觉?”
邵劲脸上神态又起变化,他犹豫一会,才说:“谢阁老前日来过府中,微臣当日紧张,只怕有些失态,实没有自信能瞒过谢阁老……”
黄烙的目光闪了一闪。
他看着眼前的邵劲,忽的微微一笑。
他已尽知面前之人的用途所在了。
千秋月照不同人。
同一日夜间,在大慈寺中。
萧萧树木连绵起伏至远山,恰似一望而无际的绿线。树梢草丛之中的夏蝉鸣叫声在山间接二连三的响起,水声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隐隐绰绰的诵经声,叫这幽静的地方也添了几分禅意。
徐善然站在阴影之中。
她的面前是一间还点着烛光、掩着门的佛堂。
她就在这漏着光的地方,自细细的缝隙中看见了里头的境况。
高高大大的铜制佛像在烛光的摇曳下说不出的威严,袅袅的烟雾又将其半遮半掩,为其增添缥缈出尘之气。
佛前木鱼被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传入徐善然的耳朵里,同时传入的,还有属于女人的窃窃私语。
她看得清楚极了。
自己的母亲背对着自己,背脊佝偻地跪在佛祖面前,一下一下地敲着,一句一句地念着。
她也听得清楚极了。
“大慈大悲广大灵感菩萨,信女何素雪在此祈愿。”
“小女徐氏二十三代孙女徐善然年幼无知,被人蒙蔽,一切因果怨报求祈降临在信女身上。”
“小女幼时坎坷,此生此世,只求其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何氏压低了声音在门板的阻隔下,本来是模模糊糊的,但不知为何,这些声音在她听来,字字句句极为清晰,一个一个苦涩极了,落到心口,又勾连肚肠。
徐善然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苦笑。
这几日上山,她计划着将事情一并解决,总要将其抻到母亲彻底忍不住的时候。
但是一位母亲对其孩子的爱究竟有多伟大?
在她执意忤逆母亲心意,一言不发的时候,母亲虽带她上山,却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迟迟没有下手,何况是打她骂她的。
她想忍着、忍着,忍过这几日再说,结果就先看见了这一幕。
她为父母所做的一切,父母不知。
而父母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又真的半丝不漏一一了然于胸了吗?
长长的月光曳着长长的人影,屋中的念诵之声似有些停了。
徐善然赶在何氏出来之前离开。
她打算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了,至于契机
她的目光似随意般的在周身转过,一排排的树木花丛,立于角落的石桌石凳,还有佛堂及佛堂中的一切很快,她的目光在佛堂香案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前停驻。
她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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