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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飞机传令广州滇军,去救增城。第二天,又接许崇智的急电道:
飞鹅岭失守,敌已占铜鼓岭、北岭一带高地,北门已被围,城中兵力单薄,粮弹将尽,请即派队救援。
中山见了这电报,急命拨飞机一架,飞往博罗城上巡视一周。古应芬道:“大元帅为什么不发一个电报去?却放飞机巡视,是什么意思。”中山道:“博罗待援甚急,就发电去,也未必可使守城将士,能够相信救兵便到。如见飞机飞到,他们必疑是救兵特地教去侦察形势的,才安心死守咧。”中山不但人格伟大,其处事之机智,亦不易及。应芬大服。中山又道:“只有粮弹一项,却极重要,须派差遣舰冒险送去才好。这件事,你可以去办一办,我再备一封亲笔信,教舰长顺便带给许总司令,也可教他安心。”古应芬遵令而去。中山写好了信,也交给舰长带去。差遣舰上驶以后,古应芬仍来大元帅室,中山又嘱他再发电给广州滇军第三军军长蒋光亮,令他火速发兵。
一连发了几个电报,等了一日,还不见有功静,中山正在焦急,忽报博罗许总司令行营参谋陈翰誉,间道到石龙请见,报告军情。中山急教传见,问其详细。陈翰誉道:“博罗东西北三门,都已受逆军包围,只有南岸还没有敌兵,可和惠州飞鹅岭按:飞鹅岭蜿蜒甚长,此是惠州城外之飞鹅岭,非博罗北门外之飞鹅岭也。刘总司令行营通点消息。城里粮弹两竭,情形较昨日更是危险,如再无救应,恐怕博罗不能再守了。”中山听了,沉思不语,半晌,方对古应芬说道:“我已连发数电,催促援军火速前进,措词不为不切,为什么只有准备的回电,却总不见兵来?此地只滇军有一旅人在这里,你可曾催他前进吗?”古应芬道:“如何不催他?他说不曾得到军长命令,不好前进哩。”中山又想了一想道:“香芹!古应芬字。你可亲到广州去一趟,催促各部队伍,火速出动,要是蒋光亮定要有饷才出发,不能马上开拔,可先调福军和吴铁城的部队,即刻到前敌去,除拨出铁城一团,去救增城以外,其余可俱教去救博罗,万万不可再误。”应芬领诺,即时到广州去了。
中山教陈参谋也退下去休息,自己在办公室里办一会事,又站起来走一会,这天的风雨又非常之大,船身受了风浪的摆簸,时常摇动,水势也渐渐涨起来,潺潺作响。中山听了,倍觉忧虑。这天晚上,也没有好好的休息一会,只眼巴巴的望广州的援军到来。第二天早晨,古应芬赶回石龙覆命,中山急问接洽情形怎样?古应芬道:“昨天四点钟到省,在一家洋行的楼上,见到蒋军长,他一见我,就说:‘博罗的危急,我已完全知道,即使大元帅没有命令,我的军队,也应赶去救应,所以我已决定在今天晚上出发,只不知道有没有火车咧。’我听了这话,即刻到大沙头车站去查问,知道各军的专车,都已预备妥当,立刻便派人去通知他。福军和吴铁城部,也都答应立刻出发了。”正说间,忽报福军前部,奉令开到,吴铁城部已开抵增城,并另外派了几十名马队来供侦察之用,军长李福林、朱培德财政次长郑洪年来觐。中山大喜,都即传见。谈了一会,李福林和朱培德先行辞去。中山问郑洪年筹办军饷的情形,郑洪年道:“各种财政权,都被各军霸占,财部已毫无收入,借债既难,费用又无从减省,近来前方军事紧急,需饷更殷,财部虽则东西罗掘,也属无法应付。昨天运使邓泽如解来一万元,因听说行营所带万元,已经用完,正想提解,谁知又被蒋军长光亮支完,连移动也不曾移动咧。”看此一事,见蒋氏不但霸占财权,而吸收中央固有收入之款,亦无微不至。中山听了摇头,想了一想,又回头向古应芬道:“他又得了一万元饷,曰又得者,见其得饷已非一次,既曰非得饷不来,则已得饷矣,何以又不来?见其不来,非为饷也,特托辞耳。不然,许、李各军何以战哉?总该出动了罢!”郑洪年辞去以后,等到天晚,还不见蒋光亮一兵一卒到来,那雨也越下越大,淅沥之声不绝。中山心头烦闷,依然坐下,计划军事,因刚好看到刘震寰从惠州飞鹅岭告急的电报,便亲自草了一个复电道:
敌人当然有计划,所幸其数不多,自易击灭。绍基已亲率五千精锐,出击淡水,兄之后方,断无危险。少泉闻博罗被围,非常焦急,已征集所有,赶紧出发,大约两日后可到。倍之亦以全部来援,大约三日后,其他西北江各队,亦陆续调来。今日省城已运到米粮四十余万斤,当陆续运来。此次东江之事,无人不焦急万分,断无见危不救。孙公之为此语,非真不能知人也,盖其一,仁恕性成,不欲以不肖之心待人也;其二,深明兵法不欲使前敌将士,知内有不愿应救之兵,以懈其心也。想不出十日,贼必销灭,我俟各军出发后,当再来梅湖,亲督攻城,故望兄急调一队,渡白沙堆,一以绝敌人后路,一可保我航线。闻敌人粮食辎重,皆在风门坳附近,若兄能照此行事,可悉夺之,则博围可解,我军实亦加利莫大也。
幸速图之!
中山草了这一封电信,交副官拿去拍发以后,便命大南洋开赴苏村。谁知风雨既大,水流又急,到了铁冈,便被阻不能前进。吴铁城部的马队和福军,也被风雨所阻,只得停止休息。到了第二天,方才到达目的地。镇天盼望的蒋光亮部,却只到了四百多人,蒋光亮自己不必说,当然没有来。好在博罗城外水深数尺,陈军不能逼近攻击,只能在北门外高地上,用大炮远远的射击,所以没有什么大损害。次日,又进至第七碉,已占地势上的优点,可惜蒋光亮部只到石龙,并不进前。前敌兵力单薄,未能计出万全,只得又派人到石龙督促。差人到得石龙,滇军第三军的大队已经开到,但是蒋光亮自己仍没有来。中山只得先传他的参谋禄国藩来商议军事。禄国藩进来谒见已毕,中山便催令前进。禄国藩道:“兵行以粮饷为重,现在饷也没有,教我们如何前进?”桀傲可杀。中山道:“你的话果然不错,但也须分个缓急,若在前敌不甚吃紧之时,要求发清全饷,也还有理,婉转之极。中山愈婉转,则愈觉蒋、禄之可杀。但现在博罗十分危急,倘固执要饷,岂不误了兵机?等到博罗一失,必然牵动全局战事,那时广州未必可保,何处再容索饷?恐怕连现在这般的支领,也未必可恃了。”不但词婉意严,而且理甚确当,虽蠢极之人,亦当领受,禄固犹人,而乃终不能听耶?此所以古人有“谈经可以点顽石之头,而操琴不足以回吴牛之听”之叹欤。禄国藩笑道:“要是这样长久下去,还不如现在决撒了好。我们有了子弹就是粮,难道还愁拿不到饷?”可杀可杀,此辈因粮于民,固不愁开饷也。中山道:“我现在还是要你前进,你肯去吗?我是大元帅,你敢违抗我的命令?硬一句。一味软,则失中山身分矣。你如肯去,我可更给你便宜指挥之权。动之以权。解了博罗之围,再额外给你重赏,歆之以利,小人非权利不行,中山盖审之熟矣。你去也不去?”禄国藩笑道:笑得可恶可杀。“正经的饷银也拿不到,还希望什么赏银?中山权利双许,而禄只着眼在利,盖此辈之要权,亦无非为利耳。便胜了敌,也不是一场空?我不去,我只要饷。”桀骜至此,可杀可杀。小人见权利必趋,至权利亦不能动,则必有非分异谋矣,蒋、禄之不能善终,已伏于此。中山怒道:“军法具在,何敢无礼?不得不硬。我今不要你去,教你的军长去,看你如何再违抗?”禄国藩道:“教我去要饷,不教我去也要饷。桀骜至此,可杀可剐。我又没说不肯去,只要把饷发齐,我自然开拔了,要饷许是不犯军法的。”
偏有无理之理,益发可杀。
中山正待训斥,却早激怒了侍立的一位英雄,他瞧了这禄国藩那样的不驯样子,早已气破胸膛,此时忍耐不住,便走上几步,向禄国藩一指道:“禄同志!请问你是不是大元帅部下的一员军官?是不是做的中华民国公职?是不是吃的全国国民的公禄?”禄国藩倒吃了一惊,问道:“你贵姓?”古应芬在旁介绍道:“这是参谋赵宝贤伺志。”禄国藩说道:“赵同志如何说这话?这样浅近的问题,还打量我不知道吗?”赵宝贤道:“你既然知道,就好说了,请禄同志想一想,国家为什么要用我们这班军人?人民为什么要把辛苦挣出来的钱,供给我们?大元帅令我们去作战,是替什么人做事?三个问题以后,又提出三个问题,遥遥针对,而又互相错落,气势滂沛,自足以折禄氏桀骜之气。须知大元帅并不是自己喜欢多事,甘冒危难,无非为着受了国民的托付,不得不戮力讨贼,为国除害,庶不有负重大职守。此一段先说中山之用兵不得已,是宾。我们所以相从至此,也无非为了大义。再综合一句,引起下文。既然彼此的结合行动,全为大义,就不能单在利害方面讲了。断定一句,意思渐显。然还不曾明白说出,是主中宾。有饷,我们固然作战,没有饷,我们也要作战。意思到此,方明白,是主。我们是为大义而听大元帅的指挥,并不是因私谊而受孙中山先生的命令。我们是为大义而战,并不是为饷而战。自己又作解释,意思倍显,为饷而战一句,极其尖刻。假如仅仅是为饷而战,我们将自处于何等地位?反跌一句,尖刻之至,使禄氏不能不折服。国家要我们这些军人何用?人民何必拿出这些钱来供给我们。又反问两句,一句逼紧一句。禄同志是深明大义熟知去就的人,所以甘从大元帅,从困难中致力,不愿附和陈氏,替北方军阀做走狗。现在单只替士兵在饷糈上面着想,忘了前线的吃紧,和自己的天职,岂不可惜?”既恭维他几句,使他不致因下不来台而决裂,又替他遮饰一句,使他得自己转圜,语语有分寸。所谓替他遮饰者,盖只饷糈上加士兵两字,盖替士兵争饷糈,亦将士分中之事也。一段说话,说得义理谨严,气势浩沛,使蓄异谋者丧胆。正是:
大义凛然严斧钺,丹心滂沛贯乾坤。
未知禄国藩听了这番说话,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赵宝贤之责禄国藩也,几于一字一泪,一字一血,不独当时闻者为之肃然起敬,慨然自奋已也,即今日有述及其当时为大义所激之状者,犹同此观念焉。嗟夫!人谁不欲为善,其不为善者,非真不能为,不欲为也,特为利害物欲所蔽,欲自救援而不可得耳。观于禄国藩骤闻赵君之语,未尝不怵然而惧,懑然而惭者,盖良知之说,确有可信者焉。然其虽能感悟一时,而终不克自拔者,则利害物欲之为蔽也。呜乎!惜哉!
第一百四十三回 战博罗许崇智受困 截追骑范小泉建功
却说禄国藩听了赵宝贤一番议论,一时良心激发,十分不安,便笑道:“赵同志的话,自是不错,我也并非不愿前进,实在为着士兵没饷,不肯出发,也叫无可如何。就借士兵两字收场,方见饷糈上特加士兵二字妙处。现在大元帅既有命令,明天当先设法调一部分上前敌去,只是饷银一项,仍要请大元帅竭力筹划。”古应芬在旁说道:“禄同志放心。大元帅自当令饬军需处竭力筹拨,贵部只请前进就得啦。”禄国藩欣然而去。古应芬私下和赵宝贤商议道:“禄国藩虽一时被同志言语所激,答应出兵,过后必然翻悔,恐怕仍旧靠不住。”赵宝贤道:“不独如此也,我看他今天这种狂悖桀骜的样子,目中哪里还有大元帅在?这分明是蒋光亮授意而来。要不然,一个参谋,如何敢在大元帅前这般放肆?就使他自己不翻悔,只怕蒋光亮也不见得肯答应呢。”见得很透,中山之所以不予以惩办者,亦为此耳。不然,中山虽仁厚,岂肯为军法曲宥?古应芬道:“博罗被围已急,如再无救兵,必不能保,博罗一失,全局便都完了,如何是好?”赵宝贤也愁思无法。半晌,古应芬又道:“我想滇三军是不必希望了,还是由我拍电给胡展堂总参议,飞檄调粤军第一师来候令,你看如何?”赵宝贤道:“这也不见得妥当罢。刚才帅座因左翼指挥胡谦方来电告急,已经电第一师卓旅往救增城,现在再令开到石龙,如何办得到?”古应芬道:“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照此试一试再说了。”
两人正在议论,忽传大元帅请赵参谋。赵宝贤到了大元帅室,中山见了他,便道:“现在水已大退,逆军必然乘势攻击,若再不赶紧去救,博罗一定难守,好在福军已全部开到,滇军第四师亦已到着,我想即日分三路攻击前进,你看可好?”赵宝贤道:“进兵救博罗,自是要紧,只未知淡水、平山方面的战事如何?倘然不得手,恐怕难免还要分兵助战咧。”中山道:“刚才张民达来过,说淡水方面战事大胜,平山方面,因受了雨水的影响,一时不能得手,现在天气晴正,水势已退,平山大概也旦夕可下,我们不必忧虑。”说完,便发令教禄国藩部为右翼,向雄鸡拍翼前进。福军为左翼,向义和墟前进,和博罗城内各军,取夹击之势,以滇军第四师为救应。
这命令刚下,忽报第四师,因索饷没有,已经全队退回广州去了,中山大惊,急忙传令制止,已经不及。中山大愤,投笔于地道:“此辈尚有面目对国人吗?”此辈久已不要面目,中山过虑矣。一面又传禄国藩和福军照旧进展,不可因第四师的退回而生怀疑不进之意。两军得令,分左右两路前进。右翼禄国藩部到了第七碉阵地,忽又不待命令,便退回石龙。这时右翼福军,未曾知道,依然丛阵待敌。中山得这消息,十分懊丧,一会儿在室内踱来踱去,一会儿伏在案上,疾草命令,有时凝神苦想,想不出一个方法、一条头绪时,又时常用拳头在头上乱敲。古应芬、赵宝贤等,都从旁劝慰。中山叹道:“我所虑的,因水势既退,如逆军大举攻城,博罗必不能守,博罗失守则石龙危,广州也震动了。我的北伐事业,岂不大受影响?武侯南征,是为北伐,中山要北伐,亦先必东征,盖未有心腹之患未除,而能出师有功者也。两公殚心为国,鞠躬尽瘁而后已之概,亦仿佛。我决计亲自往第七碉察看一回,再定计较,或者还有个挽救。”古应芬、赵宝贤均竭力劝阻,中山道:“我一生累犯艰危,方才创成中华民国,今日情势更急,如我也退缩,则中华民国亡矣,我岂能策个人之安全,忘却国家的使命?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中山一生多冒险,武侯一生惟谨慎,谨慎难,冒险更难,盖谨慎守常,冒险达变也,二者易地则皆然。当下便传令,把轮船开到第七碉,命飞机出发侦察。到了傍晚,飞机回报,说逆军还在博罗东北角山地,并未和我军接触。中山稍为放心,便教把船泊在第七碉南岸。
入夜,中山带了古应芬等一众幕僚,上岸闲步,在危急中,犹有此逸兴,非学养功深,而又志行恬惔;者,不能致也。见蔚蓝的天空上,众星罗列,一道银河,如烟似雾,平视则峰峦叠秀,烟树迷离。彼此走了几步,便在河边席地而坐。中山仰望天空道:“古人说:‘为将者必须知道天文’,诸君都深知军事,以为这句话有无意义?”众人都笑道:“懂天文不懂天文,和军事有何关?古人说什么这是某分野的星,那又是某分野的星,如何有风,如何有雨,都是些迷信之谈,何足凭信?”中山笑道:“古人说这句话,必有他的意思,决不是象诸君所说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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