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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想着进京来疏通,来时几乎变卖了所有家业,日夜急赶了近二十天的路,这才京城在望,她正愁进京后无处着手,苦无门路,却不想竟是锦瑟的人先寻上了她,对此她因摸不清锦瑟的态度,着实不知该喜该忧。想着当年的那些是是非非,再念着如今她那四妹妹再非寄养在族中孤苦无依的孤女,而是燕国最尊贵得势王爷椒房独宠的王妃,姚锦红便心生忐忑。
当年家中最富贵时,她的叔父也不过是区区同知,她从未见识过皇室宗亲是何等威仪,今次又正逢大难,想到捏死他们一家只怕对现在的锦瑟来说和捏死一两只蚂蚁也不过尔尔,姚锦红又怎能不担忧拘谨,何况这次的大难还有可能和这高高在上的王府脱不了关系。
感觉进了王府她却也不敢掀开车帘看上一眼,只觉着马车又绕来绕去有两盏茶时候才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低而轻的说话声,她一时恍惚竟未听清,接着却有一个声音在马车旁响起,使她吓了一跳。
“宋夫人一路辛苦,王妃等候多时了。”
姚锦红愣了下,门帘已被掀开,她忙弯腰出来,待扶着小丫鬟的手下了车,谢了声,抬眼才见那说话的乃是个身段窈窕,打扮富贵的姑娘。身穿一袭水蓝色的右衽腰袄,下套宝蓝色的襦裙,襟口银丝藤纹在灯光下熠熠闪光,裙摆浮起的花纹更是勾着一层金丝,璀璨耀眼。
瞧着眼前姑娘穿戴富贵,气质出众,并不似下人,可头上又梳着姑娘的发式,显也非武英王的妾室,倒似哪个府邸的大家闺秀,姚锦红便又是一愣。
她再观之下,才发觉眼前姑娘杏眼桃腮,容颜极佳,却是有些面熟的,姚锦红目光随即一闪,不由面露诧色,惊道:“你是……白芷?”
这来接姚锦红的正是白芷,她瞧姚锦红认出了自己便是一笑,道:“三姑娘总算是认出奴婢来了,更深露重,三姑娘快随奴婢进屋喝口热汤暖上一暖。”
姚锦红见当真是白芷,又见她已提步往灯火通亮的屋中走,虽口中称着奴婢,可举止却不似丫鬟,且身边还跟着数个穿戴簇新绫罗的丫鬟伺候,不由更是惊诧,可一颗心却因白芷对她的态度而落了下来。
而一旁跟着的小丫鬟却似瞧出了姚锦红心中所想,笑着解释道:“白姑娘是我们王妃的义姐,已经和年轻有为的兵部右侍郎李大人订了亲,春上便要嫁过去了。”
姚锦红闻言一惊,兵部右侍郎那可是正四品的官,白芷嫁过去岂不是要当官夫人了,她对姚锦瑟的性子也算了解,也素来知道她对身边的人宽厚,可也没想到姚锦瑟竟会如此这般厚待白芷。
想到这王府府邸规矩自是严的,这小丫鬟这般向她一个陌生人多嘴多舌,只怕是得了吩咐才如此,姚锦红目光一闪,心思动了动,笑着冲正嗔小丫鬟的白芷道:“王妃在闺阁中时便厚待白芷姑娘,白芷姑娘好福分。民妇今日劳白芷姑娘亲自来迎,心里着实不安。”
白芷却笑了,道:“三姑娘折煞白芷了,王妃在江州时和三姑娘最是亲近,王妃的性子三姑娘岂有不知的,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王妃看重白芷,抬举了我一个身份,是白芷的福分,也就在那等不知我底细的跟前儿敢装装样子,若在三姑娘面前也张狂起来岂不是惹人笑话了?姚府时,三姑娘没少照顾白芷,白芷来迎三姑娘是理应的。”
姚锦红听了白芷这话心思又是一转,白芷说这些分明是在暗示她,锦瑟恩怨分明,她未曾害过锦瑟,故而锦瑟还念着当年两人在闺阁时的那些情意。
有锦瑟这态度,自己的夫君定会无碍,姚锦红的一颗心落下,这些天一直紧蹙的眉头总算松了开来,可她一阵喜悦之后却又涌起百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见白芷笑着望来,这才忙道:“谢白芷姑娘提点,民妇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心里都清楚。”
姚锦红在姚府时便已算个通透人,见她此刻眼神清明,显然心里清楚,白芷一笑,不再多言。
姚锦红随着白芷进了一处暖阁,入目但见装饰等物无不雅致精巧,她不敢细瞧,低眉顺目地跟着白芷绕过博古架,见屋中唯正对着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个人影,旁边站着两个嬷嬷,当下便上前行了跪礼,口中喊着,“民妇叩见王妃,王妃万福。”
“三姐姐快请起。”
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响起,说话间姚锦玉但觉那端坐在罗汉床上的人已站起身来,竟是要亲自掺扶于她。
在锦瑟起身时,白芷已抢先一步扶了姚锦红。云州虽偏远,远离京城,可武英王妃一介汉女不仅嫁了武英王为正妃,且深受皇后和武英王的疼爱,没多久便怀了子嗣,福气之大羡煞天下女人,这些姚锦红却是知晓的,她知锦瑟有孕在身,哪里敢等她过来掺扶自己,匆忙起了身,抬头时才将锦瑟给瞧清。
眼见她穿着一件极朴实无华半新不旧的烟青色家常衣裳,一头青丝也不过仅用一支上好的羊脂玉莲花簪挽着,却自有一番含而不露的高贵威仪和雍容华贵,姚锦红不由一触。又见她容色较闺阁时更为逼人,艳光潋滟,正含笑瞧着自己。姚锦红心下一叹,多年来那些怨怼和恼恨不知为何都尽数散去了,只剩下了羞愧。
当年姚家几房被驱逐出宗族时她已出嫁,在娘家听闻自家父母兄弟被锦瑟姐弟害的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念着疼爱自己的老祖母也是被锦瑟气得中风,她在闺中所拥有的东西被自己真心以待的姐妹尽数摧毁,她心中又怎能不恨?后来因娘家之事,她被婆家低看,受世人白眼,甚至她的子女也遭人耻笑,她心里又怎能无怨。
可如今面对锦瑟那张含笑的面庞,当她所怨之人已高高在上,身份有着天地悬殊,当所怨之人以施恩者的姿态出现,姚锦红方知,她原来连怨怪的资格都没有,且细想当年之事,到底是自家亏欠于人,怨不得别人以牙还牙。
☆、二百八二章
姚锦红这般想着,不由自嘲一笑,接着却是直挺挺地跪在了锦瑟面前,磕头道:“当年是我们姚家对不住王妃,王妃是宽厚大度之人,还情看在幼时的那些情分上救救民妇的夫君,民妇感激不尽。”她说着便咚咚地叩了两个头。
锦瑟见她如是,忙再次起身,一面去拉她起身,一面急声道:“都是同宗姐妹,三姐姐这般叫我情何以堪,三姐姐快快起来,我既将姐姐唤来,三姐夫遇害,自然是没打算袖手旁观的。”
姚锦红这才起身,瞧着锦瑟温和的面容,感激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欲言又止,满眼羞愧。锦瑟只笑着令白芷扶她在一旁的高背椅上坐下,自己也落了座,便转开话题,道:“多年不见三姐姐,原本不该这更深露重的劳动三姐姐辛苦赶路进府的,可事出有因,三姐姐勿怪才好。且先喝了这碗碧梗粥暖暖身子,咱们姐妹再细谈。”
锦瑟言罢王嬷嬷便亲自送上了一碗温度适中的热粥,姚锦红忙站起身来,接了又冲王嬷嬷福了福,这才侧身坐下缓缓喝了。
她这趟进京因恐来晚了,错过刑部审核死刑的日子便夜以继日地赶路,现在冬日虽已过,但春寒料峭,夜里着实冻人,如今随她同来京城的儿女仆从都还在离京半日路程的寒山镇,她连夜被接进王府,虽马车中安置了火盆,但还是抵不过夜寒凉意袭身。
这会子热热的粥滑进腹中,只觉五腹六脏都熨帖了不少,软糯香甜的米香充斥味蕾,念着锦瑟的那份用心,略有动容。
待她用过粥,锦瑟才盯着她,微笑着道:“姐夫今次被害入狱,不知三姐姐可曾怀疑是我示意的?”
姚锦红不想锦瑟张口竟就如此问,她目光略动了下,这才愧歉地道:“确实这般想过,且也有平素交好的亲友如是提醒于我。不瞒王妃,便是方才进府时民妇也还存有此疑心。”
锦瑟听闻姚锦红这话唇际的浅笑倒是荡漾了开来,却也不意外,且因姚锦红的坦白而高兴,挑了下眉,问道:“三姐姐和姐姐的亲友何以会做此猜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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