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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与刘珊珊和好（第1页）

我没回答陈倾心所谓“乱不乱”的问题，只是真诚地敷衍了一句“我也不太清楚，我才刚刚开始在那里工作”。到底是乱还是不乱呢，在我跟着艾姐走进那个看似幽静却又哗然得规矩的天地，在我跟着成城靠近那道让我始终心有余悸的整个浸泡在粉橘色里的楼梯。

我们的世界扭曲，扭曲到扭到了最中心，又扭到了最原点，于是出现了最最扭曲的事情，那就是每个人都不觉得我们已经扭曲了，因为我们都忙碌，或者说都庸碌，都自顾自到察觉不出霉变与死亡。

乱不乱，要我怎么说呢，如果一个人的心不乱，如果一个人每天在前半夜就完成演出，然后不带逗留甚至是目光鄙夷地转头离开，那么在他身后发着暗色的光的地方有多乱，真的可以作为蛮不讲理的封条，盖住那人光洁的额头吗？

说到底，我不想让陈倾心觉得那里是乱的，他们的乐团是乱的，井风择和成城是乱的。不管他们本身介不介意被这样说。

陈倾心很自觉地在吃完饭放完餐盘后就与我分道而行，我三分钟之前就在苦恼我们并着肩理着一样的发型共同跨进刘珊珊焦灼的视线里，会不会让我们之间挡住去路封住来路的那块巨石，顷刻间碎裂成无数碎石，砸得我们每个人都是满头荒唐无理的包。每每与陈倾心接触，我都觉得在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读心术般静谧又诡异的契合在朝我发光邀约，让我变成一块已经着迷了的丑陋的小铁块，一次次不自量力地想要靠近她这块简单又神秘的磁石。

不过我知道我得把这种蠢蠢欲动又危险的心情严丝合缝地敛藏起来，就像徐盛晖的意思一样，只要高龙腾还喜欢着陈倾心，我是永远无法与她为伍的。因为我在意刘珊珊，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年来我们互相交换的秘密垒起来的碉堡已经可以击退任何流言蜚语的进攻和侵袭。也是因为在我暗涌几起的内心里对她那点无法泯灭在时光里的亏欠。

一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把我和陈逸的往事和她巨细无遗地讲出来过，包括古湘那场翻动了我人生的火灾，她至今都还把我当成比她还不明真相的局外人。所以，我欠她一个属于我的最恶心的秘密，不管她是不是自愿被恶心到，我都暗自打下了这张欠条，永远都无法逾期作废，永远都没有侥幸脱逃。

只不过这些年来，智新的风云人物换了一拨又一拨，寄给校刊头条的匿名信被销毁了一堆又一堆。在少年们把持不住的好奇心伪装起来的空谷里，有谁还记得我们曾经小小的内心，从谷底狠狠地决绝地荡起来的那些惶惶不安的回音。

岁月流淌得从容而汹涌，再糟糕荒谬的浪潮，也终于被冲刷成没有脾气的流滴。

我想刘珊珊也是在乎我的，甚至比我的在乎更加纯粹和巨大。不然她不会在我只字片语还不清不楚的话语里粗蛮又无力地切断我们的通话，不然她不会一整天装作无谓地与别人笑闹，尔后在我不经意瞥到她时正好握住她刚刚心虚移走的目光。

不然她也不会在今天全班被科学老师留下来默写化学方程式，直到天空换上拙劣的渐变幕布的时候，整理完书包，然后瞻前顾后地挪到我的身边递给我一根红色的西瓜味真知棒。

——珊珊……

我和她之间的相处虽然从不曾浑然天成到像跟陆佳云一样能每天每天平地一声雷就互相彼此嘲弄挖苦起来，但至少相处得绝对自然安逸不掺肉麻甜腻。于是现在这种有点像是漫画分镜一般的讲和场景，让我有一种被分裂和拉扯的勉强感，有一瞬间甚至开始思考这个世界是否真的真实，是不是我们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是同一个形状的。所以我头晕眼热，所以我言不由衷，所以我就连开口叫她的名字，都被她煽情的举动融化成了这两个字。

然后我就把这件事情在两天里讲了第三次，并排坐在面朝教室的教学楼楼梯上，手里握着楼下便利超市买来的已经煮得有些烂了的北极翅和贡丸，不怎么入味的汤料隔着杯体悄悄把温度偷渡进僵硬的指尖。

我甚至被自己感动到想连初一时的那一出出不为人知的，却在我的小世界里连续爆炸又摧毁的无与伦比的闹剧都对她和盘托出。但是到了最后，还是理智临门一脚出来踩住了刹车，那段日子是与任何能够轻易翻阅的过去都是不同的，与现在的每一天也是不同的。刚才的我究竟是脑子犯浑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认为自己真能将那些消逝的人与所有不符逻辑的奇闻轶事都云淡风轻地吐露干净。

刘珊珊很难得地没有与我进行“他们乐队的人帅不帅”、“他们酒吧的陪酒女都是多少**起步”这一类恬不知耻的话题，可怕得就像被王航用背影和遗憾摧残过的陆佳云。关东煮已经被她默默地消灭干净，两只粗头的竹签插进清淡到几乎无味的汤水里，她两手捧着绿白相间的印着便利店标志的纸杯，放在屈着的膝盖上，让我忽然觉得在教学楼楼梯上斜着打过来的暖黄色的光，会把任何人的侧脸都浸泡出一种哀伤动容的美丽。

只不过这种美丽是瞬间的，是不公平的。刘珊珊到底没有和陈倾心一样的精致脸庞，经不起目光的细细琢磨。所以那刹那的燃烧到底是撞不过陈倾心长长久久的惊艳，男生会喜欢遥不可及的陈倾心而无视穷追不舍的刘珊珊，也是难怪的。当然，我说的是只看外貌的男生。

其实这些年并不是没有人喜欢过刘珊珊的，我们班就曾经有一个名字很像某牌洗衣粉的男生对她默默期许过，甚至还在一个寂寥到想要爆发出点什么的夜晚，点开过qq上与我的聊天对话框对我吐露心声过。但是那天他吐露的心声已然不是爱慕与憧憬，而是搁置了许久终于朽坏到可以被丢弃的泪光。

他说刘珊珊对高龙腾的喜欢太高调了，他说高龙腾对陈倾心的示好太明显。简单的来说，他怕自己心里单纯渺小的火苗被他们三个巨大的绵延的火灾给烧成焦黑的破败。他跨出的那只脚感受到了仿佛来自异空间的灼热，于是顾影自怜地缩了回去，看着根本没来得及烫伤的脚发懵。

这件事情我也一直没有告诉刘珊珊，既然对方已经明说了要在游戏开局之前就按下esc，那我又何必再将这不成形的秘密公诸于世，让大家都徒增麻烦。只是在我说出“我会帮你保守秘密”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反应竟然是木讷中带着不悦，错愕与懊悔交集。当时我愣了一下之后即刻反应过来，原来他这场所谓的做足戏份的放弃，不过是一块腥气的饵，想要吊起的不过是我出于人道的同情。

他只是想通过我，无形也假装无意中将他这份怯怯的爱慕传达给刘珊珊，然后在退居幕后与跃跃欲试摩擦出火的边沿里企图换来刘珊珊的注目与青睐。如此看来，这个对刘珊珊有好感的人，不仅不够勇敢，还喜欢耍只有电影里的坏女配才会用出来的拙计，那我就更不能让这样的劣质产品进入我好姐妹的视线里。

我觉得如果换做是初一时候的我，我恐怕又要推心置腹加苦口婆心，只可惜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学会耍赖和使坏，特意说得正义凌然又义薄云天，于是这段还没彻底被铺平展开的苦情戏码，就被我亲手捏成永远再不会被抚平的纸团，在空中抛出潇洒的弧线，让我的好朋友彻底远离渣男。

渣归渣，但我总感觉这个男生比起高龙腾来要有个性得多，至少他不会随波逐流地去倾慕大众**，至少他可以在拥挤的人群里与别人摩肩擦踵还能找出刘珊珊独特的美，至少他喜欢过也想过办法去得到，无论手法是否卑劣。

而我想，如果刘珊珊可以不那么冥顽不灵地将自己的这些年都耗费在给高龙腾这样一盆假花施肥，如果不是她的高调重视吓走了太多本来已经双目含情的**，她也许早可以获得这样多，甚至是更多的，卑劣却很浪漫的手段。

我总觉得，她不仅是在跟自己拉扯，在跟高龙腾周旋，更多的，这些年的不如意和没进展，早就已经进化成她单方面与陈倾心之间的计较。她憎恶陈倾心吸走高龙腾的目光，也憎恨自己没能把那些目光完美地夺回来，既想毁灭她，又想成为她。

这两种诡谲的感情融合在一起，我知道，刘珊珊想要替代陈倾心。

——杳杳。

在我陷入似懂非懂的思绪里正自得沉溺的时候，刘珊珊忽然开口把我喊了出去。但是她显然并不打算等我完全回神，或是根本没打算说给我听，那只是打给自己的一剂伪装成熟的镇定剂。

——我希望等有一天你真的走到陈倾心身边了，那个时候高龙腾不要还喜欢着她，那样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刘珊珊难得文艺，我不能不接招，可是女生天生有一种令人害怕的特殊技，就是会在一瞬间里变得无比成熟，这种成熟令我无法招架。

——你不要乱想啊，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走到陈倾心身边呢，还是高龙腾怎么会不喜欢她呢。怎么会呢，这个世界怎么会需要深究和详解呢，很多的无解在被气氛团团围住之后，终究会变成一个不需要解答的默契。

刘珊珊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得眉开眼笑，哭得春暖花开。我鼻子一酸却没能配合地落下眼泪，只能在她哭到喉咙里发出哽咽的时候唉声叹气几下。我不能哭不是因为我不明白不珍惜她，就像一个法医再了解死尸临死前的挣扎恐惧也好，他终究没有真正地死过。

我知道我们又和好了，我知道我就是那个戴着白手套的法医，拥抱她垂死挣扎终于落败后的信仰。

2009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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