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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节(第2页)

甲叶铿锵,军靴囊囊。

走入李世民军帐的侯君集满身盔甲扎束整齐,虽然未携军刃,但俨然是一副准备临阵厮杀的模样。只看他这副样子,徐乐便明白韩约为何吃亏了。恶虎口一战玄甲骑人人带伤,虽然李世民提供了上好伤药,也派出军中医官用心诊治,可是这些部下终究比不上自己这身用无数名贵药材堆出来的好根基,没那么容易复原。攻打军寨之时,突厥兵漫天箭如雨下,小门神韩约为了遮护自己,身中数箭伤势不轻,全靠身强力壮硬顶下来。虽说这些箭伤不足以致命,但依旧要静养些时日才可痊愈。眼前这位侯旅帅便是那日连夺突厥四寨,又先登夺旗的军将。当时只是一面之识,彼此没有交谈,印象不算太深。可是徐乐眼光如炬,从侯君集的身形步态就能看出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受过高人传授,用大把金银堆出来的斗将根苗。那位栽培他的人手段也绝非等闲,多半也是世代将门。不是所有的军将都像自己阿爷一般清贫,只看侯君集气魄就知道出自豪门大家,栽培他所费的钱财肯定远在自己之上。用这么大笔财富堆出来的人,只要根骨不是太差,总会有些非常手段。若是韩约神完气足有所准备之下,还可以跟他较量一番。可是这几日玄甲骑除了行军就是养伤,并没有做厮杀准备。这侯军将却是全副武装,寻自己就是为了比斗。

一个有伤在身毫无防范,身上也没有铠甲遮护,另一个却是全副武装蓄意挑衅,自身又是被名门大族不惜重金培养出来的斗将。两下比斗,韩约不吃亏才怪。徐乐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这位侯将军,惹得对方主动挑衅,也压根没打算弄明白。自家在徐家闾过着好生活,也不曾犯着哪个,不照样被王仁恭闹得家破人亡?乱世之中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军中更是如此。不管为什么,总之侯君集打伤了韩约,自己就替好兄弟找回场子就是!至于侯君集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出身有什么靠山,徐乐都不耐烦知道。不管是谁,凡是欺到他徐乐以及他身边这些亲朋好友身上,就得付出代价!王仁恭的人头算是给马邑人立了规矩,现在轮到这姓侯的。不等徐乐开口,李世民抢先说道:“侯君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夺乐郎君的坐骑,还出手伤人,你眼中可还有军法二字!莫非以为自己是侯车骑之子,某便斩你不得?

“侯君集叉手行礼:“郎君息怒,末将绝不敢违反军法,更不敢冒犯郎君。这几日军中传说乐郎君如何勇武不凡,末将心中仰慕,想要与乐郎君结交,特意前去拜望。只是身为武人,难免喜爱宝马名刀。见那匹马着实不凡,便想要骑上去试试脚力如何。也不光是末将,军中大小军将谁看到好马,都是一般心思。左右都是生死袍泽,战场上互相托付性命,借马乘骑无甚要紧。没想到这位乐郎君的部下如此跋扈,二话不说冲上来便要与末将厮打。末将为了自保只好打翻他们,最多就是出手重了些。久闻玄甲骑威名远播,三十骑可破四千甲,本以为乃是无双劲旅,军中将校必然武艺高强,因此出手时不敢留力太过,以八分气力招架。不曾想他们如此不济事,吃不起几下拳脚便被末将打翻了。末将也知这事做得孟浪,特意前来寻乐郎君赔不是。不知几位袍泽伤势如何?“李世民勃然变色,侯君集这话将玄甲骑贬损得一钱不值,名为赔罪实为炫耀。自己这些日子结交玄甲骑,尚不敢说得众人之心,被侯君集这么一闹,若是玄甲骑与晋阳离心离德,不惜性命危险亲冒矢石拉过来的队伍,说不定就此离去。再说徐乐何等骄傲之人,又如何受得了这等言语?若是自家部将李世民早已经呵斥责罚,可是侯君集乃是大兄门下,和自己终究隔着一层。但此时李世民也顾不得兄长面子以及军中规矩,便要下令先把侯君集打一顿军棍再说。不想徐乐这时开口道:“侯将军太客气了!尊驾的大名某也曾听人提起,恶虎口大战身先士卒勇夺四寨,前后打杀了青狼骑过百,还夺了许多战马。这等勇将我玄甲骑几个伤兵,自然不是对手。

吃亏也在所难免,又何必跑来打扰二郎赔罪?某身为玄甲骑将主,有什么话你我两人说个明白就是了。“侯君集看了一眼徐乐,皮笑肉不笑:“某来此一为赔罪,二来还是想要与乐郎君交个朋友。今后大家都在晋阳做事,不该被些许小事坏了交情。这等误会说开就是,乐郎君既不见怪,侯某也就放心了。说来乐郎君那坐骑着实不凡,侯某一见就心痒难耐,不知可否割爱让给某家。正好二郎在此可为见证,不管乐郎君索价多少,侯某绝不还口。“李世民这次倒是没斥骂,他注意到徐乐脸上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中夜充满了蔑视以及那种临阵厮杀前的兴奋,就知道自己没必要开口。原本自己想要惩办侯君集,是让徐乐知道自己站在他那边。如今看徐乐这模样就知道,已经决定亲自动手教训侯君集。姓侯的自己找死,自己又何必干预?由着乐郎君性子做就是了,哪怕把天捅个窟窿,自己也替他顶上,那时候再让他知道自己心思也不晚。至于侯君集……不过就是因罪除爵的罪臣之子,又不是自家部下,爱怎样便怎样吧。徐乐看着侯君集的脸,心中并无多少怒意。他已经看出来,侯君集是故意挑衅,就是想和自己动武。见识过王仁恭、刘武周的嘴脸之后,对于这种小人他已经不值得生气。这天下小人无数,生气又哪里气的过来?既然对方想挨揍,成全他就是了。步离已经看出乐郎君的想法,却没有动手的打算,连匕首都不曾摸。笑话,孤身一人主动来挑衅乐郎君,在她看来就是送死。这个地方不是战场,乐郎君肯定不许自己杀人,又何必费那个力气拿刀。只看乐郎君自己怎么收拾这种讨厌鬼就是了,一双大眼睛只盯着徐乐,不管别处。徐乐冷笑道:“侯将军想要某的吞龙?那倒是容易,也不需要出钱。这匹马本就是我自执必家阿贤设以及执必思力手中夺来,不曾给过执必家一个子儿,又怎能向侯将军索值?侯将军若是有本事,就从某家手中把马再夺过去就是了!”

侯君集干笑一声:“这怎么好意思?尊驾乃郎君座上宾,若是伤损了贵体,郎君怕是要用军法惩办某呢。”

“军营之中厮打斗殴本是常有的事,不管二郎还是裴长史想必都不会见怪。即便侯将军不来,我还想到军营去寻你,为我部下讨个公道!没想到侯将军主动送上门来,省了我不少手脚。咱们就按着军中规矩,手下见个真章!军中以力为尊,侯将军只要本领胜过某,不管战马还是其他,想要什么尽管拿去!”

侯君集看向李世民:“郎君,我可是诚心结交乐郎君,也是诚心道歉,乐郎君这话可是怎么说的?”李世民冷哼一声:“乐郎君说得没什么错处,军中比武也是常事,只要大家彼此不伤性命就好。乐郎君,侯将军之父与家父有些交情,还望乐郎君手下留情,莫要结果了他,免得别人说我李家不念旧情。”

侯君集听李世民口气,似乎认定自己会输,不由得火往上撞。朝李世民道:“多谢郎君厚爱。不过刀枪无眼,若是某一时失手伤了徐乐性命,还望郎君海涵!”

李嫣这时忽然开口道:“慢来!”徐乐和侯君集都看向她,李嫣指着侯君集身上甲胄说道:“你要乐郎君的宝马,难道自己就什么都不出,这个赌法可不公道!依我看不如你把这身甲胄押上,虽说你的铠甲比不得乐郎君宝马,勉强也可算个彩头。“侯君集出身将门世家,身上这身札甲与徐乐那身冷锻瘊子甲类似,都是传家宝物。乃至形制上也有几分相似,都是传承百年,以无数心血资财保养维护才流传下来的宝贝。论及防护能力纵然不及也相去无几。李嫣不愧是个识货的,一眼就能看出这身甲胄非同一般,开口便要这个做注。见她的神色,分明就是把这身甲胄看成徐乐囊中物,只恨不得动手剥下来送过去。侯君集心中又酸又怒,厉声道:“若是某家输了,连性命都是徐乐的,何况区区一副甲胄?又何谈彩头?徐乐,你我且到帐外较量!”

徐乐点头道:“好!小六,替某备马、抬槊!”韩小六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神色,应了声是就一溜烟跑出军帐。李世民道:“侯将军满身甲胄,乐郎君一身布衣,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某家的甲胄虽然算不得好,也勉强可以护体,乐郎君不妨委屈一时。“徐乐摆手道:“多谢郎君好意,不必了!”他看了一眼侯君集:“与侯将军较量,用不着披挂!”

第五百二十五章相逢(二十八)

侯君集一开始的心思只是想教训徐乐一番,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自己在神武那种小地方有些勇名,就能闯荡天下。可是当他来到帐外,跨上坐骑之时,已经决定哪怕拼着见罪于李世民,也要结果这乐郎君的性命。

军汉都是粗鄙不文之人,互相辱骂乃至动手都是常事,不至于因此就动真怒。李嫣的那种态度,也不至于让侯君集动杀心。让他无法容忍的,还是徐乐的傲气。侯君集看得出来,从头到尾,徐乐都没把自己当成个对手看待,甚至连起码的戒备都没有。在他眼里,自己就像个在大人面前骑竹马耍木刀,大声喊杀的顽童一般可笑,是可忍熟不可忍?纵然他有些勇力,如此轻视豪杰,也必要取其性命!武人皆有血性,侯君集也不例外。平日里不管他如何想要钻营投机,又如何谋算,想着飞黄腾达。真到了怒火上涌之时,往日所顾虑的种种都抛在脑后,只想着先出气再说。至于杀了徐乐之后裴寂是否会真的为自己抵挡李世民怒火,李建成又是否会为自己向兄弟开口讨人情,现在根本都顾不得了。

他的战马就拴在外面,马槊须臾不离。徐乐的吞龙倒是要等待片刻,等到韩小六牵着脚力赶到时,已经有不少军将跑到这边围观。这些人都是侯君集预先安排好的。他既想要徐乐出丑,自然希望看客越多越好,也不管这些人平素与自己是否相善,都派人送了消息。军汉喜好看热闹,尤其爱看人比武,自然不会错过良机。再说李世民对徐乐以及玄甲骑如此厚待,也让不少军将生出嫉妒心思,从心里想要看徐乐倒霉,因此全都赶来观望。不过来得最多的还是徐家闾的人,以及玄甲骑的兵将。韩约脸上带着瘀伤,把韩小六拉到一边不停地朝他头上扇巴掌,韩大娘也数落着:“你这不晓事的东西!乐郎君为大家费尽心力,你不但不想着报答,还给他惹祸!我怎生养出你这么个混账儿子!这姓侯的虽然坏,却不是咱们的生死对头,几句口角的事闹到动刀枪的地步你欢喜了?若是伤了人,让乐郎君怎生收场?“宋宝也在旁附和着:“是啊。咱们今后都要指望晋阳李家吃饭,正该低头做人的时候,怎能主动去惹事?我听说这姓侯的乃是什么车骑之子,与李家是通家之好,可不是恒安苑四、黑尉迟可比。若是乐郎君打坏了他,唐国公降罪下来谁人承担?“韩小六不敢和母亲、兄长顶嘴,对宋宝可没有好态度。一边捂着头东躲西藏,一边怒骂道:“你这没用的窝囊废!李家的子侄就能骑到咱们头上了?连执必家少汗都抓了,还怕他个什么车骑之子?要是依你的意思,咱们早晚得被人骑到头上去,那日子还怎么过?“徐乐这时候走上来拦住韩约,见他确实只是脸上有些瘀伤别处并无妨碍便也放心。朝韩大娘笑道:“小六说得没错,大娘不必责罚他。不就是个姓侯的?收拾了他,也没什么要紧,不会让大家吃亏。”

韩大娘道:“我们不怕吃亏,可是怕乐郎君你又为我们受累。”徐乐微微一笑:“为乡亲们出力乃是应尽之责,再说我要带着大家挺直了腰杆吃饭,而不是低声下气地求人施舍。不管是谁,敢欺负咱们的人,我都不会答应,否则又怎么对得起大家。阿爷在日,几时让乡亲们受过欺负?我也是一样!只要咱们自己有骨气,不管到哪里,都不愁饭吃!”

说完这句话,徐乐飞身上马,摘下马槊在手中一挥,朝着侯君集遥遥一指没再言语。自己方才的言语并非为小六讨人情,而是发自内心认同他是对的。虽然自己不曾真的投过军,在恒安也是以客将身份行事不算真的军伍,但是从小听阿爷讲军中之事,对行伍并不陌生。军中与官场其实没多少区别,一个陌生的团体突然进入,就想获得原有军将看重,大家亲如兄弟平等相交根本就是白日做梦。欺生这种事不光发生在民间,军中也是一样。若是一味讨好忍气吞声,非但不会让日子好过,反倒会被当作软弱可欺,只会让欺凌变本加厉。久而久之,就连主将都会看不起你。没有血性的军伍一如无刃刀剑,要来何用?说到底活命的机会是要靠拼命挣回来的,要想在军中立足就得让人知道你这支队伍有本事,不好惹!不管是谁敢动你军中一人,都会被找上门去打。冲锋陷阵之时,又确实能为主将分忧,这种两头冒尖的队伍,才能受主将重视,非但不至于没饭吃,反倒会比其他军队过得更好。若没有自己大闹云中大战神武,刘武周又怎会对玄甲骑推衣解食?晋阳城中世家子弟无数,又有几万精兵猛将,如果自己不拿出些本事来,谁会把玄甲骑乃至徐家闾乡亲放在眼里?侯君集既然送上门来,正好用他立威。他向军帐门外扫了一眼,李世民与李嫣兄妹都站在那。徐乐目光一扫而过,这对兄妹也算是见证人,见证自己维护部下的决心,也让他们明白玄甲骑不受人欺负,自己是帮李家夺取天下的,而不是向李家乞讨的!侯君集从小就是被当作斗将培养,其祖父侯植,父亲侯定都是军中大将,论及栽培子弟的本领也并不比徐敢差出多少。各家将门都有自己的独门手法,也有自己家传本领,侯家也不例外。侯君集未曾厮杀时心中杀意弥漫怒火攻心,可是等到此时,他心中的怒火杀气却都已经消弭无踪,比起平日更为冷静沉着。两个高手交锋,一味狂怒并不见得是好事。一旦被怒气影响心智,反倒是有可能让武艺散乱,阴沟里翻船。这是侯君集的老爹一边用棍子朝儿子身上猛抽,一边教授的道理,因此侯君集记得格外清楚。哪怕他不认为小地方出来的徐乐有资格做自己对手,但对于家训不敢有丝毫违反。

他的呼吸节奏与平日大不相同,这种侯家的独门吐纳心法与徐家的作用不一样,并不能帮助主将恢复气力,却能让人心情平稳灵台清明,确保厮杀时不出差错。侯君集两眼锁定徐乐的咽喉,虽然对方身上没有甲胄,马槊刺在哪里都是个死。但是依靠这种方法杀人,难免还是被人指责胜之不武。再说这种乡下豪强多有些小伎俩,说不定身上藏了什么暗器,以不穿甲为诱饵诓骗自己上当。因此,哪怕他穿布衣也要当穿甲看待,只要一槊刺中咽喉结果他的性命就好。他听说过徐乐的事迹,但在侯君集眼里不管是苑君玮还是尉迟恭,都不过是边地武夫,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最多不过是有几斤蛮力,再就是有些血勇罢了。他又不是没见过被俘的苑君玮,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徐乐就算真的曾经打赢过他们,也不过是气力大些,算不得好手。今日就让他看看,世家将门子弟的本领,也算是让他死个心服口服。两人几乎同时催动胯下战马,向对方冲去。侯君集的马比吞龙自然不及,但也是战场上难得一见的良驹,速度略逊但是差不到哪里去。马槊在手中幻化做一条张牙舞爪卖弄神通的乌龙,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能看到一团乌光,分辨不清槊锋,槊杆,槊钻所在。李世民此时才意识到李豹为何说侯君集本领出色,甚至可以称作晋阳世家子中武艺第一。自己跟在徐乐身边也打过不少硬仗,自以为见多识广武艺高强,可是如果战场上遇到这样的武艺,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招架。也不光是自己,那些围观军将个个目瞪口呆,显然也不曾见识过这种手段。再看徐乐只是端着槊冲锋,根本没有任何招数,也看不到他做出什么防范动作。马槊也不是按照武将常见路数前七后三怀抱二尺的规制举在手里,而是右手握马槊中部,后半截夹在腋下,与普通骑兵冲阵时夹紧长矛的姿势一般无二。这等架势如何能与上将交锋?又怎么抵挡侯君集的进攻?

李嫣也在旁发急,小声问道:“乐郎君为何如此?他可能抵挡得住?”

“只管放心,我相信乐郎君!”李世民沉声说道。自己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武艺,也无从抵挡,但是乐郎君肯定能。那个男人能闯过那么多险关,又怎会败在小小的侯君集手里?就在此时,两匹马已经迎头碰上!只听一声闷响,随后便是一阵惊呼声传来!李嫣忍不住大声叫道:“怎会如此?”却发现二郎李世民和自己的神色差不多,也是一脸迷惘,不知这一切如何发生。

观阵的军将已经炸开了锅,有人目瞪口呆,有人则拼命地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徐家闾那些人表现也差不多少,宋宝口内更是不住地发出啧啧惊叹声。只有站在韩大娘身边的小狼女朝天打了个哈欠,眼神中满是不屑,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把头转向了一边,觉得这帮人简直蠢透了。事情本就会如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空地上尘土飞扬,无主战马向前跑出好一段才停住脚步。侯君集脸朝下摔在地上,徐乐右手依旧端着马槊,保持姿势不变,左手则抓着侯君集的马槊,槊锋下指,对准侯君集脖颈。晋阳城中第一斗将,车骑将军侯定之子,世袭将门花费无数金钱心血栽培出来的子弟侯君集,马前未走半合,被徐乐徒手夺槊扯落马下,一败涂地!

第五百二十六章相逢(二十九)

侯君集趴在地上,两耳轰鸣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自己的脑袋里面开了全堂水陆道场,眼前发黑心乱如麻。

虽说这一下摔得甚是沉重,但是有铠甲护身,又是自幼习武,以无数名贵药材浸泡的身体,不至于如此不济。真正摧毁他的并非身体疼痛,而是精神上的打击。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如何败北。明明徐乐像个外行人一样,举着槊冲过来,只消一槊递出就可以刺穿他的喉咙。可是等到大槊疾刺过去,对方并未舞槊招架,也不曾挺槊击刺以伤换伤,而是用空着的左手抓向自己的槊杆。随后就觉得一股无法抵挡的巨力袭来,紧接着便落于马下,摔得七荤八素。乃至直到此时,侯君集都没弄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头到尾不过是眨眼间的光景,自己就败了?而且还败得如此狼狈?晋阳第一斗将的名号乃是侯君集自我标榜,事实上他的武艺还不足以做到横行晋阳无人可敌。何况军中比武不是战阵搏命,互有胜负也是寻常事。侯君集在晋阳与人比武也吃过败仗,但是从不曾败得这般彻底,更没有败得如此狼狈。在军中大量军将以及李世民兄妹面前,自己被徐乐走马击败,如同老叟戏顽童般随手打翻在地,这份奇耻大辱怕是终生也难以洗刷。之前苦战恶虎口,连夺四寨的战功,至此烟消云散。人们只会记得侯君集在徐乐手下败得狼狈不堪全无还手之力,至于自己真实本领到底如何,根本没人会在意。再说自己在军中的人缘平平,这帮军将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用不了多久自己今日的狼狈模样就会传遍全军。一想到日后所面临的处境,以及军中袍泽耻笑,侯君集恍惚间有些体谅还在营房里软禁的执必思力。他当初想必也吃过类似的亏,所以才发疯一样和徐乐拼杀。自己若是和他换个位置,所作所为和这位执必家少主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侯君集紧咬牙关,将头埋在地上一动不动,恨不得徐乐最好一槊刺下来结果了自己才好。可是徐乐并没有如他的愿,反倒是大声说道:“侯君集,你认输不认输?”声如雷鸣,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根本就不是问询,而是刻意折辱!侯君集宁可死也不愿意说出认输二字,反正情形就在这里,难道自己不说他就不会看?可是徐乐却不肯放过他,依旧大声道:“认输不认输?若是不认输,上马再来较量!”

侯君集身子动了动,他想要借着话头起身再来拼杀,但是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侯家的吐纳心法再次帮了他,让侯君集没有在恼羞成怒之下,做出这等糊涂事。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虽然不清楚徐乐到底练就了何等绝技,但是侯君集可以确定一点,自己就算再打十次,也不是徐乐的对手。他让自己上马再战根本不是什么好心,而是想多把自己打下来几次,让自己彻底颜面扫地。

“侯某……认输了!”眼见徐乐不厌其烦地发问,每问一次就像是一记响亮耳光落在自己脸上,侯君集终于扯开喉咙,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堂堂大将直言认输,这份耻辱何比武落败,被人轻松扯落马下相比,也说不上哪个更丢人。徐乐望着侯君集脸上泛起一丝冷笑:侯君集的武艺不算差劲,虽然不敌自己但也不至于如此不济。但是他想必是自幼在家习武,不曾真的上过战阵,缺乏战阵经验。其家族又和自家不同,在朝堂的时间过长,即便是将门,也难免沾染了那些门阀名门的风气,对于子弟栽培缺少武将应有的狠辣。是以侯君集的武艺虽然不弱,但是华而不实。慢说和自己较量,就是和苑君玮相比也有所不及。比武或许能胜,如果分生死则必死无疑。自己经过南商关一战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胜他自然轻松。在晋阳军中对玄甲骑怀有敌意的绝不止一个侯君集,一个个打过去未免太耽误时间。弹打出头条鸟,自己今天将侯君集这个挑头之人好生教训一番,那些人才不敢再跳出来挑衅。是以不管侯君集如何可怜,自己都不能手下留情,必须把他的面皮一剥到底,吓住那些藏在案中的鼠辈。见侯君集被迫认输,徐乐一阵哈哈大笑,将马槊从侯君集后颈离开:“我方才就说了,军中比武乃是寻常事。咱们都是武人,想要结交自然是以武会友。有道是相打无好手,徐某出手似乎重了些。侯将军可曾摔伤?是否需要找郎中调治?“徐乐每说一句,侯君集都觉得像是被鞭子狠命抽了一记,脸上一红一白。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连忙双手撑地拼命站起,叉手一礼:“乐郎君的本领某家见识了!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侯君集转身来到坐骑之前就待上马,李嫣忽然道:“且慢!”三两步走到侯君集面前,指着他身上铠甲道:“侯将军是不是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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