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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雄都(三十六)
按照李渊对外宣称说法,此次进京并非争夺江山,而是匡扶社稷重整乾坤。自己非但不是乱臣贼子,反倒是大隋第一号忠臣!虽然大军打入长安,可是绝不会争夺帝位,反倒是让杨侑来做皇帝。这话不是对着杨侑一个人说的,乃是对着晋阳千军万马,京兆数万鹰扬,乃至还有那几十万追随李家兵马回转家园的百姓也都听得清楚。于本地军民而言,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消息。要知历来改朝换代,都伴随着裂土分茅,不管是酬庸功臣,还是犒赏部下,都需要大笔金银财帛。这些钱财的来源并不限于朝廷府库,民间商贾乃至普通百姓都在搜刮之列。哪怕如今李家天下未定,还没到那个地步。可是只要李渊称帝,总得给手下一些甜头。长安城中的房产田宅,百姓家中财货都可能被作为赏功之用分发将士。偏偏百姓之前被强行驱逐,全赖李渊给米粮才得苟全性命,几十万人都欠了李渊救命之恩。就算他真这么做,大家也不敢多说半句,还得称赞陛下处事公。如今李渊既没有这份篡逆心思,大家就多半能保住家财,自然是皆大欢喜。至于那些军将兵卒,也没什么不满。李渊乃是天下有名的厚道人,对待百姓乃至杨侑都这么宽和,又怎会辜负了为自己卖命的军将?
锦衣家将看守着库房,未曾让先入城的兵卒擅动一草一木,可没说把里面的钱粮分发百姓,更不可能归还杨侑这个娃娃。不问可知,那些财帛便是为三军准备的犒赏。固然大业天子移居江都之后从长安运走了大量财帛,可这里毕竟是大隋国都所在,数十年积蓄岂容小觑?就算不动民间一草一木,官方所积存的财货也足够让所有兵将满意。是以众人都保持着最大耐心,没人惹是生非,全等着国公安定下来论功行赏,大家都发一笔大财。李渊仁厚,陛下自然也不能太过苛刻。否则哪怕李公仁厚不发怨言,那些军将手里的刀剑可不一定好说话。是以当杨侑被长身大面的武士一路从车上架入含元殿之后,以皇帝身份发布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安顿晋阳大小军将,城中文武官员乃至皇族贵胄府邸任入城军将自选,任何人不得阻拦。唐国公李渊为大隋股肱之臣,一切大小朝政皆赖李公权衡,是以居住之地不宜远离皇宫,特将距离皇宫仅一条天街之隔的“永兴坊”赐给李公居住。这道圣旨从誊写到用印不过半个时辰,其速度之迅捷为国朝少有,且从头到尾都是陛下乾纲独断,未曾受半点外力干扰。由此可见唐国公对大隋忠心耿耿,绝无挟天子令诸侯,以天子为傀儡之意。也可见卫玄无能、阴世师误国,若是他们早些放手,把朝政都交陛下处断,天下何至于如此?当然这道圣旨这是开始不是结束,后续还有大把关乎名爵、封赏以及讨伐的圣旨要颁布。等到这些圣旨颁行完毕,这位堪比尧舜的圣君就要不胜烦具积劳成疾,乃至不能操持国政,只能靠唐国公支撑江山。这便是皇帝的宿命,朝中文武满城军将都看得明白。李渊虽然出身将门,在人前也保持着北地军功世家的武夫做派,实际内心仰慕江南风物,饮食用度都极为考究。晋阳府邸也要布置成江南风光,天子仓促封赏的永兴坊自不能让其满意。不过作为大隋忠臣,对于陛下的安排只能服从,好在手下有裴寂、温大雅等有能文臣辅佐,更有大批豪杰甘为驱驰。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的居处布置妥当,至不济还可以从皇宫搬运器皿,不会让朝廷重臣受了委屈。等了这许多年,多等一两日自然不在话下。乃至为了大隋天下,李渊可以继续等下去,再多等几年也没关系。是以当李渊走进这陌生府邸的书房,望着四周陈设,脸上并未露出不满之色,反倒是有些唏嘘:“当日自长安入晋阳,本以为此生再也回不得京城。没想到老天垂怜,有生之年还能再见长安风物。只可惜昔日老友故交大多不在人世,想要把酒言欢,都找不到几个人知己。“裴寂在李渊之后进来,回手带上房门,对李渊道:“这处宅邸乃是杨秀的别业,不足以配主公身份,在此喝酒没什么意思。他日于宫中摆宴,宴请四海豪杰满朝文武,那才是大丈夫所为。”
“玄公此言差矣!我等乃是臣子,岂能在宫中设宴?那不是僭越?你就不怕惹怒天子,招来杀身大祸?”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是一阵大笑。作为李渊的第一心腹,裴寂自然知道自家主公心里作何想法,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晋阳起兵乃是孤注一掷,押上的是李家举族身家性命。万一失败,其他人或可逃生,作为罪魁祸首的李渊肯定难逃一死。偏偏自起兵之后便不顺遂,几次险些败北乃至全军覆没,胜负生死往往都在一线之间。李渊表面看上去胸有成竹不当回事,实则心怀忐忑,乃至夜不能寐。若非他素有“钝重“之名,定力远超常人,只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蠢事。如今大局已定,自然要说笑一番派遣心情,否则岂不是要活活闷煞?李渊在外人面前或许还要装出一副忠臣模样,对着自己的谋主,自然不必再装模作样。两人对面落座,裴寂道:“这黄口孺子倒也乖觉,知道把永兴坊交给主公。若是他敢把宅邸封到别处,我们便住进大兴宫里去,帮他保护宫室!”李渊一笑:“毕竟是杨家子,又是卫玄那老货一手教出来的,虽然年幼也不可小觑。不过玄公有一点说的没错,眼下兵荒马乱城中也不太平,大兴宫必要严加戒备,以免大胆匪类入宫,惊扰陛下和太后。”
“主公放心,宫中侍卫皆为我李家心腹精锐,艺业过人忠心不二,只要主公一声令下,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不皱眉头!只不过”说到这里,裴寂略略停顿片刻,随后略略压低声音:“这位陛下太过聪慧,未必是一件好事。自古福祸相依,早慧者多半早夭,某幼年得遇异人,习得相人之术。方才虽止惊鸿一瞥,却也看得出陛下不似长寿之相。国不可无主,主公还是得早做准备。”
李渊摇头道:“玄公想必是看错了。如今天下大乱干戈四起,若无明君在位,天下便要分崩离析,百姓不知要受多少苦。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会让陛下早夭?”
裴寂看了一眼李渊,见李渊神色坚决,只好叹了口气:“主公心怀百姓,乃苍生之福,只不过如此一来怕是苦了众位忠臣良将。”
“既为忠良自当明白某得苦心。再说这么久都等了,还差这些许时日?”李渊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叮嘱味道,生怕这位谋主自作主张闹出什么风波:“我等刚刚入城人心未定,此时若是闹出什么波折,于大业百害而无一利。毕竟我们只是拿下了长安,还不曾席卷天下。这时候若是得意忘形,便是自取灭亡!别人不提,那位蒲山公便不是好惹的。“伴随着晋阳出兵,天下诸侯亦纷纷有所行动,之前与李渊约为盟友,准备瓜分大隋天下的蒲山公李密带领瓦岗军接连攻下洛口、回落两大粮仓,武安太守元宝藏率军归顺,又将黎阳仓拱手相让。至此,大隋三大粮仓,悉数落入李密之手。瓦岗军虽为绿林豪强组成,却并非乌合之众,其能战之名冠于天下,军中多有能杀善战的猛将豪杰,乃是诸候中出名的硬骨头。李密素有大才,麾下既有这等强军,又把三大粮仓纳入掌握,也俨然有了几分王者气象。如今正率领麾下精锐猛攻大隋东都洛阳与越王杨桐、王世充等人厮杀。一旦洛阳为其掌握,便可与李渊分庭抗礼一争雄长。之前两家虽为联盟,但不过是互相试探安抚,以免腹背受敌,盟约根本不能当真。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李密固然不会放弃长安,李渊也不可能把那三座粮仓和洛阳交给李密,两方开战是迟早之事。乃至在李渊看来,大隋已如瓦上残霜不足为患,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出兵扫平。眼下自家头号敌人已经从大隋变成了瓦岗!是以眼下杨侑不单是个傀儡,亦是安抚大隋各部兵马的良方。李渊只要不公开叛反,那些依旧挂着大隋旗号的军队就不方便主动向他挑衅火并,这样李渊才能拿出全部力量对付李密。至少在此时此刻,杨侑非但不能死,还必须活蹦乱跳。
李渊担心麾下文武急着把自己推上帝位做出什么蠢事,提醒裴寂道:“我等且不可效法阴世师那等愚人,凡事事缓则圆,若是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裴寂点头道:“主公放心,臣心中有数。那些军将虽然混帐,但不敢违抗主公军令。谁若是敢肆意妄为,便砍了他的脑袋!”
“这就要玄公多费些心思了。”
“此乃臣的本分,理当如此。”裴寂又露出一丝笑容:“不过说到阴世师,臣倒是觉得该谢谢他。”
“谢他做甚?”虽然李渊宽厚钝重,可是一听到阴世师的名字,脸色还是陡然一变。毕竟是掘了自家祖坟的罪魁,他怎么也不可能像对待旁人一般宽厚。裴寂仿佛没看到李渊脸色,自顾说道:“若是没有阴世师,我等想要入主长安,怕也没那么顺遂。”
第五百九十八章雄都(三十七)
“阴世师为了杨家可算忠心耿耿,不过忠心不代表就是做好事。好心行恶,为害更甚!他看上去为守城殚精竭虑,但除了把万钧神弩运到城头之外,每一次用计,都是事与愿违。驱民出城看上去给我们丢了个包袱,实际却是自毁长城。不但民心向背因此而定,城中守军更是因此处处掣肘。甲杖军资搬运,乃至砍柴担水都得亲历亲为,以往可以交给百姓去做的事,都成了军兵的差事。文武百官乃至宫中都因此变得不便,日久天长不光是百姓怨恨阴世师,就连守军与官吏、宫人也都恨他,军心何以凝聚?卫玄一声令下阴家满门被擒,这其中固然是因为卫玄位高权重军中多有党羽,也是因为阴家自己不得人心之故。至于其杀戮百官之行,更是愚不可及。”
“此话怎讲?”李渊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二眸精光四射,紧紧盯住裴寂。“这一通杀戮固然杀光了主公的故交老友,也让我们在城中失去了耳目,可同时他杀掉的乃是百官之心。像他那种杀法,少不了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自古以来兔死狐悲,眼看同僚无辜被戮,百官心中何以不生出恻隐乃至愤恨之心?一开始只是憎恨阴世师,后来眼看其手段越来越酷烈,朝廷又不加约束,自然就连朝廷也一起恨进去了。哪怕徐乐的玄甲骑火烧了长安,大家依旧恨朝廷、恨阴世师,却不会恨我晋阳军,归根到底原因便在于此。毕竟那些火罐乃是朝廷官兵布置,不是我们动的手,城中大臣自然把阴世师当成仇敌。阴世师嘴里说着要守住长安为国尽忠,却把军民官吏都向我们身边推,这等朝廷如何能够长久?“李渊面上重新出现笑容,抚掌道:“玄公不愧为我晋阳谋主,见识果然不凡。自古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非阴贼倒行逆施,这金城汤池何以易手?实在是他已经替我们得罪了所有人,让整个长安的人都盼着我们入城,这一仗才能赢得这般顺遂。”
裴寂一声叹息:“惭愧惭愧,这番言语并非出自臣的揣度,而是乐郎君的高见。”
“阿乐?”李渊一愣:“某只知阿乐武艺高强勇猛绝伦,乃是我晋阳军第一斗将。怎么,他对军政之事也有所知?这番言语又是如何传入玄公耳中?”裴寂道:“这些话乃是他私下向二郎讲述,二郎说与我知,是希望我知道徐乐并非一勇匹夫,对他不该有成见。至于这些话到底是出自徐乐之口,还是二郎有意为他揄扬,臣就无从知晓。”
“不会,这些话不会是二郎所言。”李渊反倒是替徐乐说话:“知子莫若父,二郎虽有才具,却还缺乏磨砺,眼界见识到不了这个地步。否则他苦求某不可退兵之时,也不会用那等法子。“在裴寂面前,李渊永远是以朋友身份出现,言语行迹都没有那么多在意,说起儿子的丑事更不会有什么妨碍。在他看来,那不过就是老友回忆自家子侄童稚时的种种愚行一样,只会觉得有趣不会引起反感,说不定还能让彼此之间更为亲近。虽说自己向着大郎,但是二郎这边该关照还是得关照,裴寂作为老友也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一想到当日李世民堂堂七尺须眉,却在军帐里哭天抢地的模样,李渊感动之余,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管怎么说,这模样总有些不雅,若是有其他的办法,想必李世民也不会如此。方才这番言语不光是把阴世师贬损一番,更是指出这些看似厉害的杀招之后所隐藏的破绽,即便是军中幕僚谋主也未必有此见识。能够说出这么番话,当然能想到更好的办法规劝李渊,是以李渊认定这些话出自徐乐之口也自有其道理。裴寂笑道:“如此看来,当真是天佑主公成就大业。谁能想到,小小神武县内,居然藏着这等才俊?不但武艺绝伦,胸中更有过人韬略。只是乐郎君的性情有些古怪,明明有这等大才偏偏不肯施展,若非二郎亲口提起,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勇猛斗将,谁知道还有这等高见?”
“这便是玄公有所不知了,黑甲徐敢当日纵横天下,可不是靠着一腔孤勇。论起设计用谋,半点也不输他人。当时群雄并起,各路诸侯手下多有智将、谋主。大家都知道徐敢勇力绝伦,玄甲骑势不可挡,便想要设计智取。结果不是被他看破计谋徒劳无功,就是被他将计就计杀得落花流水。日久天长徐敢名气渐彰,也就没人再敢把他以一勇匹夫视之。自古来虎父无犬子,阿乐是徐老伯一手教出来的,又怎会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裴寂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过去倒是小看了这位乐郎君。臣听人说,当日徐家险些就建立家号成为军功世家,只当是靠着武勇,不想还有这份手段。如此想来,徐家倒是可惜了。若是没有当日东宫大火,或许徐乐如今也是世家中人,与二郎结交就不会惹来那许多非议。“李渊面孔一板:“徐李两家为世交,虽然徐老伯父未曾建立家号,但是在某眼中,依旧是父执尊长!阿乐更是我自家子侄一般,谁若是看不起他,便是看不起某!今后谁敢在这件事上说三道四,玄公便替我处置了他!”
“遵命!”裴寂行了个礼,随后起身告辞:“我军此番攻取长安颇为不易,不光是乐郎君以身犯险,下面军将也破出性命。大郎、二郎两兄弟亲自督阵,连性命都险些葬送在万钧神弩之下。除了财帛犒赏之外,也得设下酒宴,好好款待有功之臣。“李渊对此安排自无异议:“此事就交给玄公操持,某就不过问了。不过要记得一点,我等今日能在城中高坐畅饮,阿乐乃是首功。若不是他力挽狂澜,我们就算拿下城池,也只是得下一块白地毫无用处。是以他必要居于首席,谁若不服,只管找我说话!“裴寂告辞而出,李渊独坐书房之内一动不动。过了不知多久,才听李渊对着面前那一片虚空说道:“卫郎君,你生了个好儿子,文武双全英俊潇洒,和你当年简直一模一样。有子如此,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不过玄公有句话说得没错,自古以来天妒英才,早慧多早夭。阿乐若是全靠一腔血勇临阵厮杀为能,我定可保他一世富贵子孙满堂。可是他实在是太过聪明,这等人于乱世中可建功立业,于太平盛世却易惹祸上身。贤弟倒是教教我,该怎样做才能让阿乐一世逍遥?才对得起我们往日交情?”
驰道之上,一队车马缓缓而行。这队人马人数并不太多,加上车夫、仆役在内总共不过二百人上下。眼下虽然长安之战结束,可是道路并不太平。虽然李渊并未选择改朝换代,而是努力维持既有秩序,可兵荒马乱的世道并未因此而改变。自杨玄感起兵谋反时,关中之地便是盗贼蜂起,如今匪患依旧猖獗。哪怕是驰道也不安全,铤而走险的盗匪甚至连转运军粮都敢觊觎,区区两百人的队伍不足以让他们却步。可是这支队伍最前方,两名高大魁梧的掌旗力士所执的“李”字认旗,却如同法力无穷的符箓,让一干妖魔鬼怪望而生畏。不要说打这支队伍的主意,就连远远看一眼都要鼓起胆量,生怕自己这种窥伺被队伍的主人发现,给自己惹来杀身大祸。能在晋阳通往长安的驰道上挑出李字认旗的,自然非李家子弟莫属。如今唐国公攻取长安气势如虹,眼看就是要坐天下的四海之主,关中的绿林豪杰都恨不得主动投效,这时候动李家人岂不是找死?不要说李家自己的兵马部下,就是绿林同行也不会答应。谁敢动这个心思,只怕就会被那些称兄道弟的伴当乱刀砍死,免得牵连到自己头上。就算是不卖李家面子的,也要考虑自己是否有这个本事。现在都知道李家手下有个天神一般的乐郎君,据说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刀枪不入,还能呼风唤雨,在长安城口内喷火,烧了长安三十六坊七十二巷。不光自己如此,部下也是钢人铁马无坚不摧。万一护卫里就藏着这等煞星,冲出去不是送死?
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这队车马一路上平安无事,并无半点波折,反倒是让车里一心等待厮杀的少女大觉失望。马车车厢内,一身窄袖胡服的李嫣无聊地摆弄着身旁宝弓,唉声叹气道:“这些盗匪当真胆小如鼠!这么点人马都不敢出手,活该一辈子出不了头!还说自己是好汉哩,不要脸!”
与她同车的,正是李世民的妻子长孙音。她们姑嫂自然不是不知轻重,跑到前敌添乱。之前因桃花汛发作,导致军资运转为难。如今洪水渐退,运力较之前大为改善,加上长安得胜的消息传来,窦氏身体一下子都好了大半。是以准备了大批单衣送往军前,既是向部下证明晋阳稳如泰山大家无需担心,也是借机成全一下儿媳。这段时日窦氏身体不适,全靠长孙氏里外忙碌主持家计,既要保证全家上下井井有条,还得稳定人心,保证城中官员内眷不为流言乱了方寸,传出些不知所谓的消息坏了大事。此番长安能顺利攻取,固然有徐乐、李世民舍命一战之功,却也少不了长孙音的功劳。窦氏不是糊涂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酬谢长孙氏,这次让她前往前敌就是方便夫妻团聚。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爱女李嫣居然也磨着嫂子,非要同行走这一遭。甚至还准备了甲胄弓箭,准备把盗匪当成野外的黄羊来打。不过李嫣此番同行,倒也不是只为玩乐,除了想要见见父亲以及二郎之外,她还要找两个人算账:一是徐乐,一是姐丈窦奉节。
第五百九十九章雄都(三十八)
“阿嚏!”房间内,窦奉节打了一个好大喷嚏,惹得身旁几个世家子一阵哄堂大笑。窦奉节纨绔无形,在李渊面前还要装模作样装出个斯文样子,私下里则放浪形骸举止粗俗,除去世家子身份,和那些泼皮无赖也无甚区别。此时身边又都是一干狐朋狗友,就更加不用在意,连打几个喷嚏之后破口骂道:“当真晦气得很!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喷嚏来了?是不是哪个在背后骂我?若是被我知道,看我不赏他好大拳头!”
一旁有人笑道:“只怕这人你舍不得打。多半是李家六娘晓得你做的好事,在家里和一干姐妹骂你来着!”
“她敢?”窦奉节得意地一仰头:“别看在军帐里柴嗣昌一副鼻孔看人的模样,又总仗着自己有几斤气力惯会摆弄枪棒,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实则细论起来,他比阿爷差远了!大家都是姻亲,这点事能瞒得过谁去?别看他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到了自家婆娘面前,就如同绵羊遇猛虎,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你们说一个大男人被自家娘子拿捏成这等模样,丢人不丢人?还有什么面皮在人前耍威风?“这些世家子都知道柴绍的娘子李秀是何许人,因此对窦奉节的话深信不疑。虽然眼下男女尊卑之分并不十分明显,就连大隋开皇天子也是怕老婆的。可是对一群世家子来说,惧内总是个短处,因此听窦奉节提起此事,少不了讥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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